2. 楝花落了
正院后面的罩房,为楚昭宁久居的屋子。
屋内,她跪着哽咽仰眸:“夫人,求您回了使君夫人!”
穆云香手端茶盏坐在八仙桌畔,斜眼向下看她,嗔怪:“他既是宗正寺卿,也是择选使,更是皇亲国戚,还是使君夫人做的媒,且这人是你自己招来的,你说说,倒让我如何回绝?”
她心头又痛又悔,却只能噙泪向穆云香讨好:“夫人,那老翁猪眼肥身,丑陋油腻,年纪都快做我祖宗了!昭玉进京也罢,我若再走,往后夫人有个一差二误,谁来照顾您?”
望着她惊慌失措的脸,穆云香轻声缓语:“我自有亲侄可以依靠。昭宁,你可知生而不养,断指可报;生而养之,断头可报;非生而养,永世难报?”
楚昭宁心头已明,颓然双手撑地,不再言语。
楚昭玉就陪站在夫人身边,上来搀她道:“母亲是送你去皇亲国戚家里享富,并非推你进火坑,你何必满脸赴刀山火海的痛苦模样?”
楚昭宁轻轻一挣,自地上起身,却背对母女二人。
“朱公急着回京交差,明日使君夫人会代他过来立书过聘。你和昭玉分两走路,她明日同其他良家子由朱公带着启程,三日后刺史府的人送你进京。”
应说的话说尽,穆云香一撑膝头起身,转目看向楚昭玉。
“好生劝劝你阿姐。”
“是,母亲!”
楚昭玉乖巧一福,送穆云香出屋。
“吱呀”一声闭门后,楚昭宁缓缓转身,脸上挂着泪,却弯唇一笑:“恭喜你昭玉,恭喜你以我为梯,直上青云。”
逼她为妾,换来这失而复得的进宫机会,她自当向楚昭玉“恭喜”一声。
听出讽意,楚昭玉一脸兴奋散尽,踱到窗口静立,徐说缓笑。
“这些年,我为香坊拉来大笔生意,从未对你说是如何承受浪荡子的侮辱,官宦贵女的白眼,才觍着脸拉回来的。”
“她们生而为执掌中馈的正妻命。我长得比她们美,脑子比她们活,追捧我的官家公子是不少,却因我为商女,无人愿娶我为妻。”
“此生,我誓要将那些耍弄我、轻贱我,轻贱母亲的人踩在脚下,让他们给我和母亲叩头,看他们哭天呛地求我饶命的凄惨模样!”
楚昭玉忽地转身,好看的桃花眼剜向她:“你莫忘了,当年母亲都叫牙婆进门了,是我抱着你哭求母亲。否则你莫说做皇亲国戚的妾室,只怕早就在青楼里受千人骑万人压!”
楚昭宁眼眸一痛。
她的生父楚长禄风流俊秀,最会哄人,惯爱招蜂引蝶。
生母吊死事件后,楚长禄被穆云香狠狠收拾过好几回,下话跪求无数次,才有收敛。
二姑娘楚昭玉出生后,穆云香满心满眼都是二姑娘,无暇它顾,楚长禄旧病又犯,勾搭上织坊里一位娇俏小织娘。
那回夜里,楚长禄与小织娘在坊里偷腥,打倒了油灯,大火将织坊和库房里供给锦院的蜀锦,焚之一尽。
许是知晓赔不起损失,楚长禄索性当夜就与小织娘逃了,还顺手卷走织坊仅有的钱。
锦院使之所以给楚家织坊生意,是因觊觎穆云香美貌,却近不得穆云香的身。
织坊付之一炬,穆云香为了延还锦院的债,为保下这处宅子容身,只能暗中曲附锦院使。
还动了将楚昭宁发卖还债的心,叫了牙婆上门,却因楚昭玉抱着她不放,逃过一劫。
其后穆云香回了娘家,跪在爹娘面前乞来一笔资助和几位老香匠,开了楚玉香坊,又花了七八年之久,才还清欠锦院的债。
“楚昭宁,我才是你的恩人!但凡你有半点良心,莫说报母亲非生而养之恩,我救你不入火坑的恩,你也当报!”
“每逢与你相争,此事就会被你拿出来压人……这个恩我报,祝你往后荣入天家,富贵荣华!唯望你记住,欠你的,我都还了。”
她话音才落,便听楚昭玉“砰”一声摔门而去。
楚昭宁在屋子里呆坐了一上午,直到一场春雷“轰隆隆”炸响,打得春雨在院子里倾盆浇下。
她目光怔怔透过窗棂,见院内花朵满梢的苦楝树被风雨相摧,满树紫花纷坠,与院中的泥水混在一处,香再不闻……
刘菊香带着夫人院里的三个婆子,打着伞自正院进来,遥遥便喊:“大姑娘,香坊里来了客人,要大姑娘将订制的香药送到锦源巷府上。”
锦源巷,正是她今早买糕的地方。
楚昭宁远山眉舒开,走到门口,见那三个婆子水涝涝地当门杵着,舒开的眉又缓缓拧皱:“你们也去?”
张阿嬷笑着哄道:“正下着大雨,怕大姑娘道上不便,我们三人陪着姑娘去,陈香工赶车。”
楚昭宁平静着脸颔首:“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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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府门除却把守着侍卫,还有个三旬妇人手撑着伞,往雨帘里眺目。
见牛车抵近停下,又见楚昭宁肩挎包袱下了牛马,妇人遥遥冲她招手:“楚小娘子,快进来吧。”
楚昭宁撇下三个婆子径直走去,三个婆子见她不等,伞未撑开就忙不迭撵她。
守门的侍卫,立时厉喝三个婆子:“不许靠近,就在外头等着。”
三个婆子急了,连声唤她:“大姑娘,大姑娘,你瞧瞧,你瞧……”
楚昭宁头也未回。
这里住着的,乃是天下兵马大元帅琅琊王的女儿,王皇后的亲侄女,云阳县主。
她任这三位婆子跟来,是因每回来县主府上送香,仅得她一人入宅。
云阳县主为治癔症,三年前秘密来蜀,受治于青城山常道观观主罗鸿远,今时病方大好。
罗鸿远为青城山第八代天师,亦为国中九大天师之首,也正是教授宋青阳医术的老师。
她外公宋世清,曾修行于青城山常道观,惠待过初进道观的小道士罗鸿远,与罗天师结下忘年情谊。
外公遇外祖母后结了情缘,下山在灌县成家行医,仅她生母一个女儿。
她母亲死后次年早春,一陌生女子从关中逃荒入蜀,清晨大着肚子晕倒在外公屋前,当即临盆却遭难产,挣扎一日,夜里子时诞下一子,女子却血崩而亡。
彼时外公只顾着救人,无暇问那女子姓氏来历。女子身亡,羊水满腹的婴孩却被外公救活,便是宋青阳。
外公去世前,将宋青阳托付给了罗天师……
因她与罗天师有着这层渊源,云阳县主又受治于罗天师,得天师推荐,常在楚玉香坊订购香药。
云阳县主为秘居在此,是以,她从不向任何人说道。
妇人移来伞将她遮住,向她小声叮嘱:“宫里来了人,你随我进去不得乱问乱看。”
“知道了,姚女官。”她赶忙颔首。
沿路,虽下着大雨,婢女们个个不得闲,将一些物件抱得抱,抬得抬,收拾东西准备启程。
一进正厅外头的院子,厅内传出碎珠裂玉的打砸声,县主的哭骂嘶吼声,一个冷静劝诫的女声。
“我不喜欢京城,就喜欢这里,我要在益州住一辈子。”
“琅琊王是送县主来散心治病的,时过三年,县主病情已复,该当回京了。望县主体谅琅琊王、皇后殿下的思念之情。”
县主激动唾弃:“若非他和姑姑宠坏李泰平,任那孽障污了我,我岂会生病?我王裕英没有这样的父亲和姑姑。”
“县主慎言!皇后殿下遣我前来,正为弥补心中愧憾。皇后殿下为县主择了一位良婿,”女声平静,一顿又道,“汉中王即将班师回京。他眼下威震内外,为朝中人心所向。”
县主厉声咆哮:“我王裕英纵做道姑,也绝不嫁那两手血腥,杀孽满身的粗鄙莽夫!”
怕楚昭宁听去得太多,姚女官将她引进厢房等候。
楚昭宁在厢房内枯坐,由方才那一通吵骂,她听到了不得的宫闱秘辛,心中害怕得紧。
须臾,她从窗格窥见姚女官打着伞,遮着一位头戴镂金花球冠,丽裙华裳的四旬妇人过来,停在院中说话。
姚女官言辞惭愧:“县主年幼冲动,词不达意,请赵尚宫莫怪。”
赵尚宫未置可否,温声软语:“本官何敢怪罪。县主明日便要启程回宫,你是看着县主长大的,又为县主驾前女官,最知县主性子,劳烦好生劝劝县主。
“是!”姚女官忙应,又眸光一闪,“对了,县主此前订过一批香药。那位送香的香匠,就在此院屋内等候,还请姚尚宫准许县主一见。”
赵尚宫面色一变,一蹙蛾眉轻斥:“香匠?县主身份尊贵,你竟敢放俗贱男子近窥县主容颜?”
姚女官慌神解释:“赵尚宫误会了!那香匠为女子,知医悉药。三年以来,县主每用其香皆会神清气爽,身子还日渐大好。”
赵尚宫蹙着的蛾眉舒开,却问:“收下便是,县主何必亲见?”
姚女官柔声解释:“她乃青城山常道观观主罗天师的医徒,学的是道医。她的香药用时烦琐,得默念道家咒语——且那禁咒,只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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