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 噩梦
铁镣的寒意顺着脚踝爬上脊椎时,陆远宁的意识在混沌之中浮浮沉沉。
黑暗,如浓稠的沥青将她包裹,不知何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像生锈的铁链在石壁上反复摩擦。
她想呼喊,却发现喉间像是堵着团冰凉的湿布,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腐叶浸泡多日的腥气。
雾霭中浮现出熟悉的碎花裙摆,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正坐在圆桌旁,背对着她。
曾经柔顺的长发此刻缠满水草,发梢滴落的水珠在地面晕开暗红的痕迹,陆远宁的心脏猛地缩成一团,记忆如潮水涌来……
水晶吊灯在威士忌杯底碎成星芒,陆远宁数着第七次被斟满的酒杯,冰球融化的水痕正沿着杯壁爬向她泛青的虎口。
导演肥厚的手掌搭在她裸露的肩带边缘,指腹反复摩挲那块皮肤,像在掂量拍卖会上瓷器的质地,制片人夹着雪茄的手指划过她锁骨,烟灰簌簌落在□□里,周围爆发出含混的哄笑,像群饿极了的鸭子在扑棱翅膀。
这原本是场包裹着「影视合作」糖衣的鸿门宴。
前菜还在谈分镜构图,主菜便滑向了「潜规则」的油腻议题。
陆远宁望着满桌山珍海味,却只闻到男人们领口散发的汗臭混着古龙水的腥甜,胃里泛起一阵抽搐,她强撑着笑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昨天试镜时蹭掉的粉底色。
【来,远宁啊,这杯敬咱们未来的女主角。】
投资方老总举着茅台瓶,浑浊的眼神在她胸前逡巡。
玻璃杯相碰发出细碎的脆响,像极了三天前她摔碎的那面化妆镜——当时她正对着镜子练习试镜台词,镜中人的眼睛还亮着星子,只不过后面的试镜结果,却被无情打碎在其他演员的讪笑之中。
在这个圈子里,没点关系,是拿不到想要的角色的。
哪怕只是一个配角。
【沙拉……】
洗手间的香薰机喷出甜得发腻的茉莉香,陆远宁扶着洗手台干呕,喉间还翻涌着混着胃酸的酒精,隔间门突然吱呀推开,走出个抱着手袋的女孩,神态疲惫、满身酒气,像朵被踩烂的玫瑰。
她也是酒局上被灌酒的人。
看到干呕的陆远宁,女孩默默递来片醒酒药,指尖的灰色指甲油已经褪色。
【他们灌的是混酒,半小时后准头疼欲裂。】
她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在说到「他们」时尾音发颤,像被掐住脖子的雀鸟。
陆远宁抬头,正对上女孩小鹿般湿润的眼睛,镜中倒影里,两人的肩带都歪向同一侧,像两根被揉皱的火柴棍。
【我叫萧语希。】女孩在水渍斑驳的镜子上写下名字,笔尖划出的痕迹很快被蒸汽晕开。
【……我叫陆远宁,第三年跑组,第一次被叫来这种局。】
【远宁?很好听的名字,不过……你应该是第一次来这种酒局吧?他们其实想谈的根本不是什么合作,想要的,不过是女演员能容忍到的底线。】
那女孩说着,便转身离去。
在回到酒桌时,萧语希正被两个导演拉着喝酒,其中一名导演的手已经滑到她腰上。
投资方看到陆远宁进来了,举着酒杯砸在桌面上:【小姑娘懂不懂规矩?出去这么久,自罚三杯!】
……
回忆的片段猛然止住,在陆远宁抽离到这一刻的黑暗时,她才发现,眼前这个熟悉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萧语希。
她的背影如此瘦弱,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坐在圆桌旁,像极了这一场荒唐酒局之后被人抛弃的玩偶。
“远宁……”声音从四面八方压来,带着井水浸泡过的沙哑。
坐在圆桌旁的女孩缓缓转身,空洞的眼窝里爬出细小的蜈蚣,原本甜美的笑容裂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
腐烂的指尖突然掐住她自己的脖颈,指甲深深陷入皮肉,腥甜的血珠顺着指缝滴落。
陆远宁吓得想后退,却发现四肢被无形的藤蔓缠住!
萧语希站起了身,朝着陆远宁靠近,她的白色裙摆下明明没有双腿,但却朝着她飘了过来!口中涌出黑色的污水,混着半腐的水草涌出她的鼻腔:“和我作伴……永远在一起……”
……
“不!不要靠近我!”陆远宁猛地惊醒,后脑重重撞在石墙上。
眼前晃动的白炽灯刺得她睁不开眼,手腕上的铁链哗啦作响,提醒她仍被困在这间密室。
方才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她的意识,她的思绪,在不同的梦境之中跳跃着,让她的脑袋昏昏沉沉,似乎还无法从串联着的梦境之中抽离。
冷汗浸透了衣裳,她颤抖着摸向脖颈,那里还残留着被掐住的灼痛,仿佛噩梦的痕迹并未消散。
角落里传来两个女孩不安的呓语,而她的耳畔,似乎还回荡着萧语希阴森的笑声。
铁锈味的血痂黏在干裂的嘴角,陆远宁在剧烈的疼痛中缓缓睁开眼睛。
头顶那盏摇曳的白炽灯将阴影投射在发霉的墙面上,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怪物,她试图挪动身体,却听见铁链哗啦作响,冰冷的铁镣深深嵌进脚踝,每动一下都扯动着后背鞭痕的伤口,钻心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密室里,她注意到角落里蜷缩着两个瑟瑟发抖的身影——年纪稍小的女孩抱着膝盖,肩膀不停颤抖,泪水在脏兮兮的脸上冲出两道明显的痕迹;另一个女孩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脖颈处的淤青触目惊心,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般麻木。
密室之中只有她们三个,而且另外两个女孩看起来最多不超过十六岁。
她们骨瘦如柴,身上的衣服又脏又旧,看起来已经被关了有段时间了,吃喝拉撒都在这密闭的地方。
那些男人不在这里。
至少,这一刻,给了她一点喘息的时间。
虽然她的双手双脚都已经被铁链锁着,他们像是十分防备她,这一点让她振奋了几分出去的信心。
“别怕……”陆远宁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样子,每说一个字都牵动着肋骨的伤痛。
她艰难地坐起身,后背靠在冰凉的石墙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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