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

粮仓一时兹事体大，观棠左思右想，觉得不能光在此坐以待毙等谢闻回来，便命采禾研磨，想要写两封信递出去。

达妍昭自来到官驿以后便有些闷闷不乐，在药铺时，林二和小学徒都会苍梧话，但到了观棠身边却无一人能言，此刻她见观棠在桌前提笔书写着什么，便悄悄扒在桌边看。

半张脸藏在桌子后头，只露出一双黑润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桌上的纸和笔墨，观棠见状扬唇笑了笑，抽出一张新纸，转动毛笔，开始在上面作画。

达妍昭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动作，观棠的笑意随着笔下的勾勒出来的鸟儿愈发灵动鲜明，然而，当最后一道流畅的弧线勾勒完毕，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鸟跃然纸上时，她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达妍昭的目光只在纸上，并没有瞧见观棠神色僵硬。

过了片刻，观棠面色如常，将桌前的画纸抽出递给了达妍昭，后者捧着小鸟喜不自胜，方才笼在女孩周身的点点愁绪散去。见她如此开心，观棠又命采禾再拿些纸和笔过来，让她二人在一旁随意画些小玩意儿。

采禾与达妍昭虽不通言语，无法交流，但靠着纸笔，过不一会儿便笑闹了起来。

观棠手握笔尖虚悬在纸上半晌，迟迟未能落下一字。耳畔传来如铃铛般清脆的笑声，方才画的那只鸟儿令她想起曾教她作画写字之人。

七年前，那件事发生后，父亲严令家中再提及此人，随后焚毁了她所誊录的哥哥在广陵书院的所有笔记。

观棠当时以为，此人会彻彻底底地消失。

隔了几月，她与母亲上街，母亲选衣耗时颇久，她等得实在无趣，便借口要去对街的文房铺子买些纸笔。

到了铺子里，观棠立刻被五颜六色的蜀笺吸引了目光。那笺纸上绘有人物花木和禽鸟昆虫，格外精美，她满心欢喜，准备多选几个改日好送给幼茵姐，眼前倏然多出些光亮，原来是有人掀开铺子的门帘进来了。

观棠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来人一身锦袍，穿着打扮比在她家中授课时还要华贵些。她未料到会在此地与他重逢，更未料到发生了那样大的事，他竟还能留在汴京。

莫非……此人已攀得高枝？

看着眼前之人，薛潜感觉自己好似被钉在原地，寸步难移。这时，女孩避如蛇蝎的目光像利刃一般陡然刺向他。

仿若梦中人，此刻才带着惊痛转醒。

旋即，男子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的笑，大步上前道：“怎么，见到我也不喊老师了吗？”

观棠并未同他多言，只是带着林嬷嬷和青红即刻离开了文房铺子，回到帛铺前，她叮嘱二人不要将此事说出去。她们与观棠本就同心，与薛潜的这次照面再无人知。

那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此人。

观棠深信，薛潜已经投入汴京某人的门下，只不过她为内宅女，难以寻人打听他的下落。过了几年，新帝开恩科，观棠特特看了一眼新科进士的名单。

此人学识过人，倘有京中豪族借其势，或许便可扶摇直上。不过她看了几遍都未找到薛潜之名，若非改了名字和籍贯，此人就还是未入仕的白身，如此，她也算松了口气。

她还记得，当时的自己并未十分在意前三甲，一门心思都在寻找薛潜之名上，更不知道榜上连中三元的谢闻日后会成为自己的夫君，只不过，命运往往就是如此爱捉弄人。

观棠将信写完，令齐康寻人送出去。一封是递给秦风路伯父的，另一封则递到了她的姨母那里。姨母当年嫁与河东路的并州通判之子，她那位姨夫无心举仕，然一到了商贾之事中，便似如鱼得水，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十五年前，她的伯父观闳率兵从大兆西面的高昌收回河湟，耗时六年，所费人力物力甚多。

当时大兆国库空虚，军队粮草调用紧张，北边另一支部族大藩又趁乱突袭河东，光宗在朝，推行了一项名为“入中法”的国策。

此策以商人自筹粮草军需运往边关，来换取等额的盐、茶、香药等专卖权未核心。由此，国库无需支出分文，仅凭一纸盖印的盐钞茶引，便可使边境获得源源不断的补给，而观棠的姨夫正是借着这入中法大举发家，成为了河东巨贾。

她书信与姨夫，是想以自己的嫁妆作资材，托他购入一些粮食运来广右。另一封给伯父的信则告知了他这几日在梧州发生的事，这是观棠离开延州前与伯父商议好的，若有大事可即刻去信，他到底是坐镇西北的大将，总能协助一二。

广南西路如此不太平，她还是需向伯父请教一些日后行事的法门。

两封信写完递出去，已经日头西沉，并无谢闻归府的消息，倒是齐康带回来了一个衙城大户的下人，说是听说经略使夫人要寻人，便将自己家的丫鬟和卖身契一道送了过来。

观棠未料到齐康竟将此事通传了出去，只好命人包了些银钱和卖身契一道送回了府中，说暂用这丫鬟几日，不会带她去静江府。

第二日起来，观棠才知晓谢闻竟彻夜未回官驿。她倒也不甚在意，让钟嬷嬷去安排早膳，和达妍昭等人一并用了。

这天姜丕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便请栾慧带他来同观棠问个安。

观棠许久未见他，只觉姜丕从前方正饱满的面庞已深深凹陷，颧骨也凸了出来，想来在牢中受了不少磋磨。细看之下，那双眸子仍炯炯有神，到底是多年锤炼的习武之人。

然而，在听说与他交情最深的文四失去下落，李通判亦不幸被害后，眼前的武夫抬手重重抹了把脸，低啜了一声。

“陛下命我来保护夫人，不料就连此地的一个小小知州都敢……”

“自古以来皇权便难以下治，各地豪右、宗族掌权，轻易撼动不得，也不光广南西路如此。”观棠借此话宽慰姜丕，作为御前侍卫的他被徐继昌关入牢中，自然颇感挫败受辱。

“姜虞候，你回京复命后，我倒是希望你能将所历之事向陛下一一陈情。我想，陛下听完你所言，并不会直接降罪于广右诸人，但以后谢经略在此地行事应当能更自如些。”

姜丕虽不懂其中门道，但见观棠言之凿凿，点头应是。

他二人说过话，姜丕起身告退。

日上三竿后，观棠陪着达妍昭习字说话。一日很快过去，她浅学了几句苍梧话，但这话发音与官话相去甚远，甚至有些地方引人发笑，一时之间屋内都是笑闹声。

用晚膳时，钟嬷嬷倒是提了一嘴道：“夫人，我瞧那西厢的灯还是暗的，看来姑爷今天也不回来了。”

观棠捏着筷子含糊道：“他明日应该就回来了。”

钟嬷嬷讶异道：“姑爷同夫人说了？”

观棠摇了摇头，没有接话，只是在心中想，粮仓的事愈闹愈大，即便在官驿里都能听见外头的动静，他要是再不回来，那梧州州衙恐怕就要被掀了。

吃过饭，没过不久达妍昭就困得直揉眼，观棠让那大户的丫鬟带着她去洗漱睡觉，二人在里屋窸窸窣窣，没一会儿丫鬟出来，说达妍昭睡着了。

她这么一睡，屋子里也就静了下来，观棠见做针线的钟嬷嬷和站在一旁的核桃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让她们早些回房歇息，夜里有采禾便好。

于是众人各自回屋，采禾打来一盆温水，观棠正将手泡在水盆里走神，透过达妍昭睡的里间黑漆漆的窗户，突然看见对屋有光亮投入屋内，被窗棂分成了一片明暗交错的棋盘，洒在地上。

谢闻回来了？竟如此悄无声息？

她边想着，边从水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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