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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知意终究还是离开了。

而朝歌盯着眼前这个老人，眼中面对裴知意时的温柔渐渐收敛，她盘腿坐在水中，笑意盈盈的歪头，“夏因，不如我们都诚实点，来场开诚布公的谈话呢。”

而老人也一笑，密布皱纹的腮帮却在蠕动，“我的女孩，你只想惹我生气对么，你做到了。”

空气中静默了一秒，此时的朝歌没有愤怒，没有凶狠……她只是默不作声，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甚至闪烁着怜悯。

“有时候我觉得你挺惨的，老板。”

“你还活在过去，而我没有。”

她平静的言语，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让夏因愤怒！

她亲手扼死了他，他不生气。她杀死了这么多他的分裂体，他不生气。

而现在，她云淡风轻，似乎不在乎他了。

像是被狠狠抽了一鞭子，脸上连带着心中都燃起诡谲的怒火，阴郁的黑色粘稠的触手钻出老人眼眶，片刻间，这个老人就被吞噬，而黑暗中真正的怪物，终于现出了身形。

蜷曲的黑色触手狠狠的卷起朝歌，伸到硕大如灯泡的眼前，

“现在，你的骑士都不在了，你最好对我语气放尊重点……我会对你好的，嗯？”

朝歌不动了，只是坦然自若的与那灯笼般的暗蓝眼眸对视。果然是夏因，她想。

她之前在前世，亲手杀死他的时候，就这么看着那丝光芒逐渐从那眼眸中消失——此刻，那暗蓝眼眸中闪烁着同样的癫狂。

“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自从你和那个复制体从伊甸园里出来，我就知道是你，我透过别人的眼神看见你，你蛊惑别人的样子，和我之前对你的训练一样，完美的女孩……再往后，所有君主都会被你迷住。”

“不愧是，我的女孩。”它硕大的腕足兴奋泛着粘液，几乎要把朝歌整个包裹，“在哪里，都能够所向披靡。”

“我们完全可以联手，整个世界都会败在我们的脚下！”

“这一次，我不会试图操控你了，怎么样？”

“反正在你心里，那两个复制体，只是助你逃脱的工具……你不在意他们，对他们的话是骗术，对他们的诱哄也是骗术，就连那个吻……”那章鱼手舞足蹈，兴奋的狂舞着，“殊不知喜欢的姑娘，已经算计了他的死。”

“你知道来的人是季鸣对吧，你知道他们会打起来，而这一战，你就眼睁睁送他们去送死！”

朝歌沉默着，突然仰起头轻声道，“你太自以为是了。”

“你既看不起我，又低估了季鸣他们。”

而朝歌的手，已经划破了章鱼的外皮，她声音很轻，“我赌，他们不会打起来。而在这里，我会彻底杀死你。”

“什么？”章鱼猛地意识到什么，他砰的一声把朝歌丢出去，而胶质腕足上，丝丝蓝血在海洋中扩散开来——

不好，他猛地意识到什么。

那狂袭的腕足第一时间裹着滔天巨怒袭向朝歌，完全可以把她碾碎，肉块四溅。

但在触须尖端距额头仅毫厘的瞬间，朝歌唇角微动，“停。”

腕足颤抖着，却不曾再下压分毫。

不是不想，而是像有什么，控制了它。

紧接着，朝歌像是爱美的小姑娘一样，把磨得尖尖的手指甲，在章鱼面前晃悠，“好看吗，为了杀你而准备的。”

她在这一周多的时间，不曾减掉的指甲，已经足有几厘米长，在牢笼里她并非无事可干，她把自己的指甲磨得很尖锐，尖锐到，可以划破这只章鱼的胶质表皮。

夏因怒吼：“为什么！”

不，不应该是这样，先不说章鱼本体没有痛觉，所以连伤口也未曾察觉的事情。

此刻，他的精神此刻完全被女孩掌控，他甚至无法把其他分裂体召集过来！

“这是你的本体吧。”

“老板啊，你就是太自信了，居然会两次犯同一个错误。”

朝歌随手抽出一根牢笼门口损毁的铁杆，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又毫不犹豫的刺进了章鱼的腕足，对方闷哼一声，“你错就错在，不该用本体来见我。在你心里，我总是那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我的格斗技巧和防御技巧都是你教的。你轻视我，鄙视我。但是，你都死过一次了，还没长点记性吗？”

“过去的我，能用双手，把你掐死。”

“现在，你居然敢用本体来见我？”

本来，想让这只大章鱼自杀的。朝歌想。

本体死了，其他所有分裂体也终究会死掉吧。结果，在章鱼幽蓝色的血液的引诱下，几只嗅觉极其敏锐的礁鲨无声游来，无眼睑的目珠掠过朝歌，就开始愉快的进食。

如锯齿般的开合间，撕扯下几大块腕足，接着又是几块……肉块肌理碎裂成白色的絮团，血肉污浊翻涌，瞬间污染了这片干净的水域。

不可思议的，无论是朝歌还是夏因，都平静下来。

朝歌注视着夏因的身体分崩离析。她没去问，为什么夏因要冒险来单独见她。

而夏因也没问，她为什么没让裴知意留下。

礁鲨们吃饱喝足，开始围着朝歌打转，朝歌不时抬手蹭过它们灰败色的尾鳍，感受着那冰凉而光滑的表皮，还富有弹性。而夏因那双硕大的，暗蓝色的眼睛，就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切……最后一只礁鲨在朝歌的暗示下，吞吃了那双悬浮在海洋中，孤零零的两只眼球。

“再见。”朝歌对它们挥手。

凶悍的礁鲨们摆动着鱼尾示意，悠扬的游向另一个方向。而朝歌则有些羡慕的盯着它们消失的身影，好自由。

此刻的海洋，就像是倒影着的蓝天。

“再见了，夏因。”

“谢谢你带我走出那个村庄，但是，也只是这样了。”

章鱼最后的喃喃声仍然响彻耳际，“你会恨我的……就这么恨我吧，”

“我也不会恨你。”

朝歌盯着海底深处，“因为，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至此，四位君主的本体，全部死亡。

而她，要回到他们身边去。

……

另一边，海洋国的首府。

裴知意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季鸣安稳的坐着，手中上下抛着一颗圆状物，随着他的动作，不时有血和粘液流下，沾染了他的手。

那是赫修斯的头颅，面容狰狞。

在屋内，廊柱横空断裂，压在织锦地毯上。富丽的殿堂，从中间塌陷，而取而代之的……却是庞大的冰柱支撑着这片空间。

在裴知意的预想中，当然会有一场恶战，但他绝没想到会是现在的样子。

大战是有了，但显然存在于赫修斯和季鸣之间。

而不是他和季鸣。

而此刻，看见他进来，季鸣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戒备，反而把那颗头颅抛给他，像是好兄弟之间的传球游戏。

裴知意已经下意识接过，又猛地拿远了一些——

季鸣是变态吧。

赫修斯临死的表情这么狰狞，也亏得这人能拿在手里摆弄。随着抛接动作，一串溅射的血迹洒在华丽的织锦地毯上。

裴知意抓着头颅的发髻，犹豫着要不要试图把手指戳进这人长大的眼睛和嘴巴里试试有没有什么玄机——

季鸣语气平静，“吃了他。”

裴知意：？他当即蹙着眉，狠狠把头颅砸向季鸣，却被对方轻松接住，季鸣把玩着头颅，语气平静，“他的力量是操控雷暴。”

“在水这种介质中，这个能力很恐怖，即使是现在的我，打败他也花了一些功夫。所以，如果你拥有这个能力，可以加固对于海洋内的统治。”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废物。”

季鸣又把赫修斯的头扔过来，裴知意伸手勾住，又在胸前双手按紧头颅，反复按紧，又松开——

“这可不好说，现在朝歌站在我这边。”

不就是互戳痛处么，他也会。

但回应他的，却是一声极低的哼笑。周围空间似乎无声扭曲，裴知意几乎没看清季鸣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那视线凛冽，他就像得到了不属于人类的力量。

“不管她对你说了什么，如果我现在杀了你呢？”

“她不会站在一具尸体身边。”

话是如此——

挥动的水流猛地搅乱视线，裴知意猛地跳开，而从进门就开始引导的洋流已经如水龙般冲刷着这片区域，但顷刻间又停住，裴知意不敢置信的盯着季鸣指尖闪烁的暗紫色电流。

毫无疑问，那是赫修斯的能力。但是，为什么？

季鸣很快站住身形，他用手理了理额前落下的碎发，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我劝你不要继续。”

“再往前一下，你也会被电流击中。”

裴知意恶劣的回击：“但同时，你也跑不了。”

他见过赫修斯的电流，传导速度比他的风速快多了，而这么近的距离，对方也不可能幸免。赫修斯满身的焦痂和伤疤就是这么来的。

而现在，季鸣显然还不能很好的驾驭。

直到对方突然笃定道：“反正，你会吃掉的。”

“因为我知道了一件事，只要吃掉对方的身体，就可以获得对方的能力。吃的越多，获得的也越多。”

“很残忍的规律吧，但莫名符合这世界的发展规律。弱肉强食，如果我们还在伊甸园，大概也会沦为其他人狩猎的对象。”

季鸣最后轻声道：“这也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她。”

听见这句话，裴知意才终于沉默下来，他拿起头颅，和赫修斯干瘪的眼睛对视。

曾经和他一样的眼睛，已经变得浑浊。

而男人青紫的右脸上，还残存着被啃食的痕迹，明晃晃的撕扯印记，干脆利落的吃掉了整张脸最肥美的部位。

这是季鸣咬的？

这个在伊甸园都很挑食的家伙，吃了人肉？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你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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