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三
“怎么会想到那样说呢?”祭夏一边问,一边掩护澪去往学院后门。她们从礼堂跑出来,身后还没有人追赶,或许都被澪的话、被她阻止会长与女伴接触的举动惊住了。
“是发现什么不对劲的事了吗?”跑到学院外的林荫道,她们才停下。祭夏第一次那么大胆,抓着她的手放到胸膛上。
“你那么关注他,眼里都没有我了。”他的话语里拖曳着困惑与沮丧的影子,这道影子亟待释放,它等不了慢悠悠回到公寓的那张床上。
澪用另一只手抚摸着祭夏的脑袋。像电视频道里播放的那样,人可以这样安抚亲密的同伴。
“因为他身上有奇怪的东西。”
“什么东西?”
“黑色的东西,像雾气一样。”
“这个描述和暗黑体有些相似。”祭夏迟疑道。
澪摇摇头:“我不知道它是不是暗黑体,只是本能提醒我,这很危险。”本能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它不容许争执、辩解、确认的环节,在她失忆的如今,本能变成了替她观察与解释现实的工具。澪拥抱这种本能,因为她找不到理由去反驳这种本能。她现在能掌握的记忆与情报实在是太少了。
“我的传感器没有任何反应。”祭夏注视着澪说,“它没有检测到任何暗黑体的存在。”
用于探测暗黑体的传感器以芯片的方式植入在异能者的手机中。祭夏的手机一片死寂,没有捕捉到任何暗黑体特征频段。
“所以是我的幻觉吗?”
祭夏顿了顿:“也不一定。毕竟你是设计出传感器的人,或许它该迭代了。”
尽管如此,祭夏还是知会了管理局的人,由她们先监视可疑人物一段时间。
现在他们不能大张旗鼓,祭夏带着谨慎的语气告诉澪,C区在盯紧总局与分局的一举一动。纵使三区都与管理局签订了协约,维持不同区域异能者之间的平和,但这种微妙的平衡恰如蛛丝,在蛮力面前不堪一击。
“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他们发现你失忆的秘密。”
澪低着头,看向祭夏牵着自己的手。有一团郁结挥之不去,那是由于无法洞悉真相导致的。
“C区与我们是什么关系?”澪问。
“你可以想成合作关系,”祭夏为她详细解释,“我们能给他们的异能者提供知识与庇护,在获得回执令后帮助他们解决掉区域内的暗黑体。而他们负责向我们提供异能者与暗黑体的情报,毕竟现在还不是一个向大众坦白异能者存在的时机。”
说到这里,祭夏忽然笑了:“说起来,你以前总调侃我们是外包。倒也恰当,在异能事务还没有正式纳入区域管理层议程时,管理局就替那些蹩脚的异能者擦屁股了。”
那个晚上祭夏吹了一支有些悲伤的曲子。快要入秋的季节,空气里充塞着无可名状的哀愁。一片叶的脱落、一枚雨的飘飞,都能点燃这股储在脊梁骨的悲情。
“你有没有从这曲调里想起什么?”祭夏停下来问她。
澪被这股哀愁感染了,她想到自己屋前的凤凰树,她有些不忍心去想象树叶落在地上的情形。澪小小地感慨了下,在这之前她还不知道自己这被引起的感性的一面。“有些忧伤。”她搭腔。
“嗯,”祭夏的脸上还能见着笑容,“这是我刚突破到异能二级的时候的心情。”
“为什么会这么悲伤?”澪问。
“因为你……因为我还没有能力让你看见我。”
澪把手放在祭夏脸上,她的拇指擦过祭夏噙笑的嘴角。
“我一直都有在看你。”澪认真说。
祭夏嗯了一声,他淡红色的瞳仁氤氲着微弱的反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们之前独处的时间长吗?”澪问。
“我们有过。”祭夏只是这么回答。
“经常?”
“并没有,”祭夏拉着她的手腕,把她人轻轻带往怀里拥住,“不难理解,作为管理局局长,你一直都很忙。”
澪感受到发间传来的呼吸。
我需要你。我想要你一直看我。祭夏的声音轻得像弯弯曲曲的线,绕在澪的脖颈上。
“你在说什么?”她没听清。
祭夏回答道:“我说,澪,我们需要你。”
我们需要你!澪听到会长的声音了。
她推开天台的门,这道声音藏在尽头的杂物间后方。黑色的雾气越来越浓烈,祭夏怎么没有看见呢?那传感器怎么没有监测到呢?
“我们一直都需要你。劳烦你以黑叶的名义告诉我,让这淬毒的夜流淌干净的,是你的勇气与不竭的鼓舞。你涉水而过,手里捧着花环,如同牵一只纯净的羔羊,在夜的岩石上端坐。我已过了招兵买马的年纪,我走向你,缴械所有的武器,匍伏在你脚下。”
澪陡然心里一紧。这出梅洛丝青年时写就的戏剧,不在礼堂的舞台上上演,却沦落在这废弃的天台。在排练室,在这最后一幕,饰演男主角的会长紧紧抱住他的女伴。这曾让澪战栗与不安。
“谁在为昨日的决斗献出愚蠢的鲜血?谁还在替肮脏的酒液哀鸣?谁没有见过你纯洁的心,那磨平所有愠怒的眼神?谁没有得到你的轻抚,那哄睡枯槁之人的笑声?”
梅洛丝歌颂人文主义。人们歌颂只有人才拥有无上的智慧与勇气。会长深情脉脉,可女伴痛苦不堪。澪必须要弄明白那黑雾是什么东西。祭夏被她支开了,她没有办法放过对黑雾的监视,但她知道如果祭夏知道她要做什么一定会伤心。
“万福!我的爱人,我靠近你,以尖利的爱唤醒你。”
澪能背出这些语段。她听过一遍就能记住,她以前一定很聪明。
“从自生的脚,从祖辈那来的肌肤。”
倏然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窜出,不详的预感让澪心下警铃大作。她冲到杂物间,冲到声音传来的地方。天台下人声鼎沸,台上的人们痛苦却沉醉。
从脚,到肌肤,与会长搭档的少女疯狂渗出血,尖利的寒光划伤了她的身体。会长双眼发黑,疯狂又痴迷地说着:“尖利的爱,只有鲜血会记住,你是神死亡的躯壳!”
从来没有这一段!澪推开会长,可他的身体如同厚厚一堵墙。她转去抱住少女,却发现她同样双眼漆黑,朝她诡秘一笑。她从来不知道人的力气可以这么大,只是反手一推,她便无法在边缘站稳,坠下天台。
澪最不希望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奇怪的东西会感染。靠近的人都会成为靶子。
他们低着头看她,欣赏她坠下摔成肉泥的情形。那股黑色的,如同漩涡一样的东西,在他们的眼睛里,在他们的身体里。
那究竟是什么?澪掉下去,如同毫无防备的叶。
风从她身边呼啸而过。澪的脑袋如同气球爆炸一样,疯狂闪过碎片。她也从很高的地方坠下过。我想留下便能留下,你不相信我?没有人会不相信我。她听到熟悉的轻笑,使用着与自己一样的口吻。
天气顿然漆黑。是白日转换成了黑夜,还是始终都是夜晚?痛!蛮力敲打的痛!她头骨要碎了!风依然呼啸,她不用抬起手,风也作蝴蝶从她指尖掠过。
耀眼的阳光挤进黑色的视野——玫瑰金的脑袋。祭夏。她坐在车里。散学了,她们坐在分局的专车里。她降下车窗,蝴蝶落在她指尖。
祭夏,蝴蝶不走了。自己的口吻在诉说。陪伴她、令她感到温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在你身边谁都不会走。蝴蝶碎成流风,碎成黑夜的走卒。她张开手,那熟悉的轻笑仍然重复。
她想留下,便能留下!手在扭曲,手被碾碎。可就是这种感觉!膨胀的心,要抓住流风。不能走。要留下来!她看见黑夜里那轻笑的身影坠下,坠进她身子里——谁都不能走。
她掌心忽然出现一道流云似的纹样,向着地面的方向升起万股狂风,托住她的身体,稳稳落地。还没等她站稳,便落入一个能将人箍死的怀抱。
她听见祭夏心跳如打鼓,一拳一拳擂下来。“不要。不要。”他带着哭腔,按着她仿佛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在这所学校的五天,她以为自己了解了这个世界。
“祭夏,我刚才是不是使用异能了?”她问。
“嗯。嗯。不,太危险了。”祭夏语无伦次,他捧她的脸,挨处检查她身体。
澪却借机挣脱他的怀抱,往地上升起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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