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理想

第五章

横滨的风波结束后，芥川道章就带着两个孩子和妹妹的骨灰罐，火烧屁股似的赶回东京，也没再顾及孩子路上会不会饿肚子。

等到东京吃完饭，他才拨通妻子的电话，让她带慈郎来参加芥川富子的安葬仪式。

墓地的风都比城里多了不少寒意，它卷起地上枯黄的草叶，沙沙地在石缝间游走，像是有生命一样，擦过每一个生人的面颊。

“龙之介。”看着工人挖好的深坑，芥川道章像是做了许久的准备，才突然提道，“你有异能力吧。”

诶？

芥川龙之介一愣，身体已经条件反射地挡在了芥川银身前。

“……是的。”纠结了片刻，他承认道，“您看见了？”

在中餐馆遇险时，他的罗生门一直在身后戒备，虽然不明显。

龙之介继续说：“在下以为自己做的很隐蔽。”

当时的男人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理应没有多余的精力注意到他的细节。

“爸爸我可是写过推理小说的人。”芥川道章露出一丝笑意，“洞察力自然敏锐——虽然被拒稿了。”

“既然你有异能力，那银——算了，不用告诉我。”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明明面带笑容，他却有些颓废，“这些事不需要向我坦诚。”

“为什么。”芥川龙之介不理解，他对得不到答案的事务一向很执拗。

“之前您不是说家人间要信任彼此，毫无保留——”

“那是对于普通人，龙之介。”芥川道章蹲下身，和他平视，“如果你是异能力者，那这个规则就不适用。”

“异能力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只是个普通的孩子，银也是。”他替男孩儿整理着装，拍掉了肩上的灰尘。

龙之介问：“包括你和舅妈吗？”

“包括。”芥川道章强调道，“包括妈妈，包括我。我也绝不会告诉别人你异能力的事，不对——”

“异能力？异能力是什么，我都没怎么听过啊，新闻上说得那个东西吗？”芥川道章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好像完全不了解此事，语气也不再沉重，恢复了平时的轻松与温和。

“啊，对了。”

“今天横滨的事，不要和妈妈说哦。”他这么叮嘱道。

“知道了。”芥川龙之介以为他是怕芥川福担心， “也不会和慈郎提的，这是我们的约定。”

远处传来一声乌鸦的叫声，像是在应和他，短促而空旷，瞬间又被风吹散。

看着男孩儿坚定的目光，芥川道章突然感到一阵无措，最终忍不住多盯了那双眼睛一会儿。

他试图从中看出些什么。

或许是之前还未完全堕入地狱，孩童的眼神仍带着一丝明亮，曾经微弱的烛火如今在氧气的滋养下，迸射出前所未有的光亮。

以后会更加旺盛吧。

“当然，我们都是遵守承诺的人。”

真像啊。

富子。

*

芥川龙之介的生活在将母亲重新安葬后，又恢复了平静。

他没再去横滨，就这么在东京扎下根，每天和普通小孩儿一样生活，好像他本就是东京人。

银的营养不良只要饮食营养丰富就够了，但为了调养芥川龙之介的身体，芥川夫妇废了不少劲儿。

每天按时作息，保证睡眠，按时按量吃药，每一顿饭都要严格控制，定期复诊，还要进行相关的运动康复训练。

“在下不喜欢运动。”放学路上，芥川龙之介又一次拒绝了宍户亮的网球邀约，“出汗的感觉很奇怪。”

黏糊糊的，会沾上灰尘，很脏，回去还要洗澡。

但同龄的小孩儿莽撞而永不受挫，哪怕每天被拒绝，仍能热情地向对方发起进攻。

其实芥川龙之介觉得自己和慈郎的朋友们没什么共同话题，毕竟他爱看书，对网球毫无兴趣，可对方太热情了，让他不好拒绝，而且就连狗都会成群结队的行动，更别说人。

他还是会向往群居的。

“可恶！”宍户亮向天怒喊，“今天又失败了！！”

“我们网球小队怎么能把你丢下呢？！不，你怎么能把我们丢下！”向日岳人急得上蹿下跳，“而且慈郎说你每天有跑步的，这哪里是讨厌运动了？！”

“在下什么时候和你们是网球小队了。”芥川龙之一纠正道，他不认为他们是一派的，“在下跑步是父母要求的，为了健康。”

在外面，芥川兄妹还是会称两位监护人父母。

“慈郎！喂！慈郎，别睡了，回家了快和伯父伯母说，让龙之介跟你一起打网球！他最听父母话的吧？”宍户亮果然是行动派，立刻冲到一旁摇起芥川慈郎的领子，试图把对方从睡梦中叫醒。

小孩子就是这么简单。

比如大家一致认为用谦辞敬语说话的芥川龙之介很酷！

每天顶着一张帅脸，酷酷地说着文雅的谦称，说话时带着听不懂但好像很厉害的诗词用语，只让人觉得他书读得很多，成绩很好。

就连芥川夫妇也不例外。

但他们看到芥川龙之介的期末成绩单时，还是忍不住震撼了。

“真的是第一次上学吗，这才学了多久！”芥川福瞪大了眼睛，她家人学习成绩都不怎么样，只感觉是天才。

不过没想到，芥川龙之介成绩里分数最高的是数学，是满分，国文反而要排在后面。

理科最低，但也及格了。

芥川道章倍感欣慰：“不错，或许下学期就能去适龄年级了。”

“说起来，孩子们，你们有什么理想吗？长大了想干什么？”芥川道章和蔼地问。

如果未来的理想对成绩要求比较高，按孩子们现在的年龄，得考虑给他们报私塾补习了。

反正钱不是问题。

但不想，芥川道章饱含深情，为孩子考虑的问话，却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呼——呼呼——”慈郎根本没搭理他的话，仰着头在一边熟睡，那身羊羔睡衣的裤腿已经被他踢得开线，破烂地挂在脚边。

道章不死心地问：“慈郎？”

芥川慈郎闻言，伸手挠了挠肚子，然后翻了个身，继续打呼。

芥川道章：“……”

他早就习惯了被无视的体验，只好若无其事地扭过头，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了好大儿和小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