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往事

人果然是经不起念叨的，前脚年元容还在嘀咕福晋是不是对她有意见，后脚正院那边便来了消息，说让她准备起来，初一那日福晋要带她一道入宫觐见德妃娘娘。

第二日一早，青萝就迈进了庑房。

岁华院周边的庑房是一排青砖灰瓦的矮屋，屋子不大但收拾得还算干净齐整，窗明几净不说，还带着些许淡淡的艾草香。

董长庆正带着几个小太监在廊下清点端午要用的物什，菖蒲艾叶那些都是必不可少的，还有前院送来的雄黄酒，好几罐整整齐齐地被码在廊下还没搬进去。

“青萝姑娘怎么亲自来了？可是侧福晋那边有什么事？”

董长庆的余光瞟到青萝时还有些诧异，虽然不管宫女还是太监都住在庑房，可像青萝、紫藤这样跟着侧福晋进府的贴身丫环，基本上安置也是在侧福晋住的正屋边上的暖阁里，以防夜里侧福晋起身没人侍候，所以二人的交集基本为零。

青萝抿嘴一笑：“主子有话想问问公公，这才派我来请您过去。”

年元容不太习惯用太监，因此自打来了岁华院，董长庆虽然做着掌事太监的活，但从未和她说上几句话，这还是头一回单独召见他。

他心中思忖片刻，确认自己这几日的行为没有什么错漏后才温和地点点头，转身嘱咐了小太监们几句话，随后便快步跟上青萝。

正房里年元容正坐在绣墩上，面前摆着的是陈福刚刚领着小太监们送来的几匹吴罗，说是苏州那边今岁刚贡上来的料子，雍亲王府分到了十匹，五匹给了二格格，剩下的五匹尽数送到了岁华院来。

其中三匹分别是松花、豆绿、石榴红，另外两匹则是湖蓝和丁香色的，素雅的鲜艳的都有，可见是特地选来的。

“王爷爱重您是好事，怎么您还愁眉不展的？”

紫藤将布匹收起来准备明日送到针线房去，转头就看见年元容歪坐在绣墩上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远山眉蹙得紧紧的，一看就有心事。

“这份爱重来得太快了些，难免叫人心虚。”年元容默默叹了口气，“原本进府的时候还打算低调些，如今看来却是没了这个机会。”

这三天两头的赏赐和破例，要说没人眼红那肯定是假的。

别人不说，就说那位李侧福晋，这几日早上去正院请安的时候看她那叫一个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拐着弯明里暗里地讽刺，要是自己脸皮薄一点，恐怕早就气死了。

“主子这可不就是想差了？”紫藤抿嘴安慰道，“咱们哪怕再低调，这在同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也不能把您当空气吧？况且您是万岁爷亲自赐下来的侧福晋，除了福晋外哪怕是李侧福晋也得因着这个原因敬着您才是，您也用不着担心什么。”

年元容想了想，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

一个府里拢共就这么些人，低调做人又能怎么样呢？李侧福晋那股嚣张的气焰可不会因为她低调就落下去，说不准反而会变本加厉。

她直起身伸了个懒腰，盘算了一下那几匹料子的颜色：“素色的先留着，石榴红用来做氅衣，我要金玉满堂纹样的，松花和豆绿各做一身中衫，要圆领的，立领的夏天太热了闷得慌。”

不管哪个时代，女孩子的爱好总归脱离不了吃穿两个字的，更有追求的先不说，单就说漂亮的衣服首饰放在眼前谁会不心动呢？

反正年元容自己是很喜欢漂亮的小物件的，在湖广老宅的时候，她的闺房里全是各家女眷来做客的时候给她送来的首饰摆件。

单单就梳妆台上的镜匣恐怕就值几百两银子，更不用说里面的每个抽屉里躺着的都是不同地方的宝贝。哪怕最普通的，也是一副南洋珍珠的耳坠，那珍珠又大又圆，在阳光下闪着莹润的白，叫年元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爱不释手。

不过后来出嫁时她倒是把镜匣没有带上，而是反手送给了晏姐儿，也算是她这个当姑姑的留给侄女的一点心意了。

正说着话，青萝已经带着董长庆进屋了。

他俯身行了礼，刚起身就听上首的侧福晋问道：“后日初一，按例我该跟着福晋进宫给德妃娘娘请安，只是我人生地不熟唯恐犯了娘娘忌讳，你在宫中当过差，不如说说永和宫里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规矩？”

董长庆是十三岁净身进的宫，今年二十三，算起来在宫中熬了恰好十年。

他早年间不过是个洒扫庭院的粗使太监，后来兜兜转转，竟得了机缘进承乾宫伺侯佟佳贵妃，也就是孝懿皇后的妹妹。

承乾宫在康熙四十六年的时候出了桩祸事，他们这些当值的太监险些丢了性命，幸得主子开恩求情才捡回条命来，只是被发回内务府做了四年杂活。再后来就是前段日子，他从内务府的太监那边知晓雍亲王府要添人，私下里特地使了些银钱，这才被分派到了王府来。

说来也巧，因着雍亲王的缘故，佟佳贵妃一直对永和宫那边一直颇有微词，董长庆侍奉她的时候也曾听她提到过两三句。

德妃娘娘厌恶孝懿皇后，连带着厌恶那些满腹诗书、弱柳扶风的姑娘，尤其见不得汉军旗出身的。

当年孝懿皇后在世时最爱素净打扮，如今永和宫里连个穿浅色衣裳的宫女都见不着，但凡见着素色，德妃娘娘的脸色立时就要沉下来。

佟佳贵妃对此倒是不屑一顾，她如今是宫中地位最高的女人，万岁爷看重家世，任凭底下人怎么样也闹不到她眼前来，永和宫里那点事对她来说就更是像闹剧一样了。

自先帝爷开始宫中皇子便都是易母而养，大阿哥和三阿哥小的时候都是直接被送出宫的，四阿哥若不是得了她姐姐抚养，哪来今日被万岁爷看重？

乌雅氏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对着长子又打又拉的，非得要他忘了她姐姐才好。

可她也不想想，若四阿哥今日真将她姐姐这个养母的好忘个干净，万岁爷那里会怎么想？

这样的性子未免太过冷情了，他定然是不喜的，若因此得了厌弃，有小儿子傍身的德妃谁知道还会不会去管自己这个大儿子。

董长庆收回思绪，捡着几句能说出口的告诉了年元容。

年元容一时间有些犯愁，她这副样子真是完完全全按照德妃不喜欢的模样刻出来的，除了衣裳的颜色可以变动外，不管是汉军旗，还是身体不好，都不是一日就能改过来的。

青萝眼睛骨碌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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