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简体中文
天灾可恕，人祸难宥，外头的情形并不乐观。昔日蓬勃的土地尽数萧条，草木干瘪，连树叶都比以往黄得早些，将掉不掉的挂在枝干上，风一吹，便悠悠打转。
街道上空荡荡的，连个活物都瞅不见。
微祈宁带着自己的症状去找明白人问缘由，谁知还没进门就被风风火火出门的许子濯撞上，顺便抓了她去干活。
他走的很快很急，路上并没有给她打探消息的时间。不过此时此刻的要紧事，除开瘟疫不做他想。
二人七拐八拐地走，转进窄路，好容易看见个人影，便见两人抬着一卷草席匆匆而过。人高马大的男人被团巴在里头，裸露出来，皮包骨的皮肤长满黑斑，尽数溃烂，隐约翻出腐肉。
因何而死，不必多说。
微祈宁顿住脚步，往墙根靠了靠。
过不去。
对方两人也瞥见他俩，抬起死水一样的眼睛点头招呼。双方对视，并未搭话。离得近了，尸体飘来阵阵恶臭。微祈宁下意识屏住呼吸，却见抬尸体的二人面色如常，甚至称得上麻木。
她转头看向许子濯，不出所料对上一双同样麻木的眼睛。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你不用说，能写就行。”
二人站定在一间小屋前，许子濯从背篓里翻出纸笔一股脑塞给微祈宁，见她不接，抬手晃了晃，出声唤道：“哎，想什么呢，莫不是被方才那人的样子吓到了？”
微祈宁脑袋一下清醒过来，摇摇头接过纸笔，并未说话。
许子濯出言宽慰：“想也没用，每天都在死人，你看见的才这一个，还有千千万万个看不见的。”
“诺，好比现在。”他指指身后，“这间房子里，也躺着一个晚期病人，但他还活着。”
“所以我们现做要做的，就是记录下他的症状以及服过药以后的反应，打起精神来微祈宁，这对我们非常关键，有没有信心！”许子濯挥起胳膊，喊口号，突如其来的热血。
微祈宁盯着他明朗的笑容，又垂眸看看纸笔，默默把“不识字”咽进肚子。
“有…………吧？”
不过许子濯着急进去，只来得及听到前面一个字。
微祈宁紧随其后进入屋内。
里面很暗，门窗俱紧，空气并不流通，地上某滩不明液体泛着腥臊恶臭，再向里走有一张床，床上脏的看不出原色的被子里有一团隆起，许子濯径直上前，从怀中掏出一把寒光泠冽的长针。
想来这便是他口中的“晚期病人”。
原本她还在奇怪，为什么如此关键的草药只有她一个外行能想到，这一趟，全听明白了。
这药之所以关键，是它能够激发其他药物十倍的活性，好的同时，当然也包括各式各样的副作用。
许子濯说，所有服用药的人或多或少都出现了排异反应，轻者不痛不痒昏睡一天，重者浑身无力头晕呕吐，无一幸免。
如何攻克成为了当下最难的问题，只能从这些病人身上找启发。
譬如她，或者眼前这个。
她皱着眉抬起右手，手背白皙的肌肤上，一块黑斑异常扎眼，比前天大了两倍不止。
……
那人虽然半死不活躺着，意识却很清醒，问什么答什么，进展倒也顺利，许子濯得到了满意的反馈，微祈宁解决了长久的困惑。
至于纸和笔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
无人注意的角落，微祈宁蹲在地上抓耳挠腮了半天，最后心如死灰的在上面写下一行简体汉字，丑是丑了点，但能绝对认出来。
——问就是语速太快跟不上，写篆字太浪费时间。
至于汉字，刻在骨子里的东西，许久未碰，也不见丝毫手生。
问答结束，微祈宁婉拒了许子濯看看的请求，仔细将笔记收好，并打算带去给另外两位军医一起商量。
不巧，老头不在，陆无砚在。
这倒是在意料之外，如此一来，只怕待会要多费些嘴皮子。
四个人围着桌子坐了一圈，微祈宁展开笔记，将方才想好的理由和盘托出，顺便告诉几人自己写的什么。
解释完毕，空气宁静了一瞬。
陆无砚目光在笔记和她脸上来回交替，看不出在想什么。
许子濯和他师兄面面相觑，后者率先铺开纸笔抄写。
他咂咂嘴，满脸钦佩道：“所以，你就自己发明了一种字体，难怪在那你不给我看，原来是怕我看不懂。幸好今天师兄也在，否则这点字让我写，得抄上一天。”
许子濯此人就是很有自知之明，心晓自己只有这张嘴有些价值，夸了这个夸那个，一碗水端得很平。
只是话里话外不经意流露些许清澈的愚蠢，不像演的。
微祈宁无暇去管，陆无砚若有所思的眼神看得人心头紧了又紧，怕他嘴贱坏事，也不确定“造字”这种蹩脚的解释能否骗过他。
怀疑也没办法，不曾想他会在这，一时找不到更合适的理由。
出乎意料的是，陆无砚什么也没说，只是眸中含着些许深意，流转间，眼底戏谑之色更甚。仿佛已尽数知晓她心中所想，却存心不言，只静看其如何自圆其说。
微祈宁轻咳一声，不动声色移开目光，放在一直未说话却奋笔疾书抄写的人身上。
“那个，有看不懂的随时问我。”
对方头也没抬。
碰了个冷钉子，她脸上有些挂不住，心道此人着实高冷，这么长时间还没听过他说话，甚至她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气氛有些微妙，许子濯连忙出来打圆场：“那个，我师兄他以前在战场上受过损伤，声带坏了，反应也有些迟钝，不是故意不理你的，他跟谁都这样。”
说完，他特地拍拍那人的肩膀，笔划着示意他抬头。
俩人搭上信号一通比划，比划的微祈宁懊恼不已，半夜起来都要给自己一巴掌的程度。
“……抱歉，我不知道。”
她看不懂手势，但能从神情上分辨一二，不知许子濯传了什么，对方打手势的速度肉眼可见的加快，时不时看她一眼，嘴里还伴着“啊，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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