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入谷
春寒料峭,吹得少年眼尾泛红。
姜容婵来不及多问那女子是谁,只道:“陛下进来说话。”
隔着窗台,姜云翊默然一瞬,紧抿着唇抬脚往里面走。
他拨开青碧珠帘,绕过扇绛色屏风,顿住脚步,望见姜容婵小半张脸。
她抬腕倒了盏茶水,热腾腾的水雾顺着流泻清茶弥漫,宽袖下滑出截晧腕,白得像清透羊脂玉,化在一汪水里从袖管流出来。
“陛下喝口茶。”
几乎在她开口瞬间,姜云翊便坐下接过茶盏。
他示意班槐起来,“王贞在外面等你。”
班槐起身又行一礼,“臣妇这就去见他。”
碎步声远去,姜容婵看了眼皇帝面前空空茶盏,伸手去拿茶壶。
“不必,”姜云翊猝然摁住她手背,烫了下似的抬起,“这些事交给婢仆做就好。”
可四周婢仆早已被摒退。
皇帝亦想起这点,索性道:“我不渴。”
姜容婵想起他方才一饮而尽的架势。
不渴,那就是被气得,用茶水浇熄怒火。
为免皇帝再想起什么梁王,姜容婵有意将话引开。
“陛下方才说有心仪的人,当真?”
“自然是真。”
姜容婵眼底露出喜色,“我为父皇守陵时,听闻陛下要守孝三年,不允朝臣提立后之事,还担忧过一阵时间。”
“担忧什么?”皇帝平静道。
姜容婵顿住一瞬,有些不自然地垂眸,皇帝这几年提也不提立后的事,朝中甚至怀疑他有隐疾。
思及姜云翊于美色无欲无求的模样,她也隐约怀疑过。
“怕陛下久无子嗣,无太子则国本不立。”姜容婵倾身,笑得熨帖,“原来是因为有心仪的,那人是谁?倘若陛下难以开口,我可以帮忙。”
她想了想,陛下拖这么久,定是因为他不擅吐露情意。
作为阿姐,她理当帮着想想门路。
姜云翊闻言缄默良久,抬眸看向她,唇角扯起一个自嘲的弧度。
他喉咙阵阵发紧,眼前这张脸皎若明月,静默宽容,又满含期待的柔和光芒,亮得刺眼。
原来到此刻,她仍毫无察觉,譬如明月高悬,不曾留意何人注视。
曾经,他以为这份迟钝是上天给予的恩赐,让他能毫无阻拦靠近她,让楚地的胭脂香毫不设防绕着他。
现在才知,这是反握的利剑,锋刃向内,戳得他脏腑鲜血淋漓。
皇帝语气冷静得淡漠。
“往后阿姐自会知晓。”
姜容婵坐直身子,收起神色。
还是不习惯姜云翊有事瞒着自己,可转念一想,离开数年陡然探听他私隐,皇帝觉得她多管闲事也是正常。
“殿下,钟媪派人说,”云苓进来低声禀告,“少傅登门拜访,已等快两个时辰了。”
皇帝语气没有半分勉强,淡声道:“阿姐不必管我,学宫的事要紧。”
姜容婵略迟疑地瞥向他,搜寻不出心口不一的痕迹,这才舒口气离去。
踏出院门时,她与王贞擦肩而过。
男人行礼,沉声道:“殿下,近来三辅似有叛党余孽,若是离长安,得多带些护卫。”
姜容婵怔愣,旋即道:“我素来不爱出门,但还是多谢王校尉提醒。”
*
澧兰庭。
平日只着素衣的青年负手而立,难得换了身颇为庄重的锦衣。
他正凝神看着墙上挂画,旁人若凑近仔细观察,才能发觉他眼神是散的,心不知飘到哪里去。
“少傅,可是那些简牍已整理好了?”
“殿下,臣已整理好,不日便可命人送去高阳。”
姜容婵又惊又喜,玄祈来府上拢共五回,差事办得快不说,挑不出半丝毛病。
“殿下,臣今日来,是为另一件事。”
姜容婵想起少傅等了自己快两个时辰,命人先上佳肴。
“少傅,若非急事,还是待用过午膳再说。”
眼见婢仆已进来,玄祈倒也不再推辞。
反倒是姜容婵一直思忖皇帝所言,没怎么动筷。
食不言寝不语,此乃自幼学的规矩,她等到玄祈用过饭,才问:“少傅,可知陛下与哪家贵女有过往来?”
“臣……”玄祈仔细回忆,“不知。”
“陛下身边的女子,臣只见过殿下一人。”
姜容婵微叹口气,竟忘了玄祈压根不算皇帝近臣,从他这打听不出什么。
她打起精神,“少傅今日所为何事?”
“殿下素来苦恼于关中学者不肯去楚地,臣写信给师父,托他请李希圣出山,为殿下所用。”
姜容婵眸色微亮,“李希圣若肯去高阳,我愿以万金聘之。”
“他素来隐居,现下暂住南山子午谷。”玄祈顿了下,“臣在那有处别院,派了僮仆照顾他起居。”
“少傅,能否请他来公主府上暂住,届时与陛下派的五经博士一道去高阳。”
“恐怕……”玄祈迟疑,“李希圣脾性有些古怪,殿下若想见他,或许得亲自去一趟。”
闻言,姜容婵沉默片刻,想起父皇当初为了请公仪甫,亲自吃好几回闭门羹。
李希圣名声在外,又与公仪甫为友,恐怕亦是清高,不肯为权贵轻易折腰。
少傅今日来得早,估计是想趁天亮,与她一道去子午谷。
姜容婵望向窗外天色,心中盘算时辰。
南山并不远,可子午谷较为特殊,子午关乃关隘要道,有驻军把守,要么绕路,要么费时接受盘查。
除非她找皇帝要令牌,但进宫又要耗一天时间。
子午谷口属上林苑,乃皇家禁苑,李希圣定住在谷内深处。
即刻出发,到少傅别院至少需半日。
姜容婵权衡再三,道:“我现在便让家令备马套车,随你去见李希圣。”
王贞的告诫犹在耳畔,她顿了下,吩咐云苓:“随行的护卫比寻常增两倍。”
为表诚心,姜容婵特意乘那辆低调些的马车,半旧不新的蜜色软垫上,凤纹栩栩如生,是最昂贵的摆设。
云苓往壁上悬挂的香囊里,添上几枚殿下惯用的香丸。
“估摸还得一个多时辰,”云苓撩开车帘,看着眼前头引路的少傅马车,“殿下不若歇息片刻。”
姜容婵倒是想合眼,可甫一出京,路途便颠簸不已,浑身骨头都快散架。
她靠在软垫上,让云苓将车帘掀起。
风猛地灌进来,姜容婵眼睛微眯。
夕阳斜射,山峦起伏。
云梦荡漾的翠波凝住,应该就是这样,其实她也记不大清了。
八岁离乡,故土的模样已然模糊。
姜云翊还是太子时,曾命楚地官员秘密绘制高阳风貌,当作她生辰礼。
那幅长卷摊开,可以从昭阳殿门直至内殿。
宣宁元年,那幅长卷留在昭阳殿,如今,姜容婵连它上面的图景也记不清了。
云苓不懂殿下为何突然叹气,只安慰着:“快到了。”
他们绕开子午关,越往谷中行进,马车行得越慢。
路窄而陡,饶是好马也生怯意。
马车突然停下,玄祈带着歉意的声音钻进耳朵,打断回忆。
“殿下,前面桥太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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