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离别之际心难耐（下）
沐浴着真月，手拿着“假月”，唐季扬笑着道：“我突然想起来七岁那年参加中秋宫宴，遇上个很奇怪的小姑娘，她吃月饼只吃缺了个角的。”
云洇耳朵微微一动，哼了哼：“宫宴上遇到的小姑娘？不会是公主吧？又是郡主又是公主，你倒是幸运。”
“云洇，你说这种酸溜溜的话，只会让我高兴罢了。”
唐季扬笑着亲她手背一下，看云洇面色便知道她还想听，接着就绘声绘色说了起来：“七岁前母亲并不曾带我参加过宴会，但认识了宝珠后，有她下贴，我第一次去宫里参加了中秋宫宴——那可是皇宫最隆重的日子，万灯同亮，百师同唱，较之除夕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云洇你知道为什么吗？”
唐季扬卖了个关子。
云洇摇头，唐季扬接着说：“因为中秋同时也是明玉公主的诞辰，她是圣上膝下唯一的公主，生母早逝，便由太后娘娘亲自抚养，深受圣宠……”
“你见到她了？”云洇突然问。
“自然，圣上落座后，群臣携家眷请安，我当时一抬眼，便看见被太后娘娘抱在怀中的她。不过隔得太远，我并未看清她的模样，只在陪父亲盛上贺礼时悄悄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长什么样？”
唐季扬挠挠头：“我不记得了，小孩子嘛，应当和曳儿差不多？”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宴席结束后，宝珠带着我在宫殿内游玩。莹莹月下，穿过曲折回廊，我玩心大发，却不料一个回头，宝珠不见了踪影。焦头烂额之际，我捕捉到一小小黑影，还以为是宝珠在逗我玩，悄悄走过去将人抓住时，才发现是一个小姑娘——就是那个只吃缺了角月饼的小姑娘。”
云洇歪歪头：“既然不是公主，那她便是皇宫里的宫女了？”
唐季扬咧嘴一笑：“我也这样想，因为被我发现时，她吓了一跳，怀中藏着的糕点都掉在了地上，我定睛一看，这不正是宫宴上的吗？”
“你告发她了？”
“我当时也是第一次参加，哪知道宫人不许私自拿上贡给王公贵族的点心？况且这虽明令禁止，一般不太过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有人管。像我这样心善的，当时见她可怜，还把珍藏的月饼分了一半给她呢。”
云洇笑意不达眼底：“你倒是好心。”
“那是自然，”唐季扬没察觉到云洇的异样，接着口若悬河：“我把月饼给了她，她却非要将月饼掰下一块才肯吃，我问为什么，她说她娘是中秋后一日去世的，月亮不圆了，所以月饼也得缺一块。但今日仍是中秋，为何还要这样呢？那小宫女听我这样说，好似真的懂了，便开开心心吃起来了。”
“哦，这样，我倒也想起来，我小时候也遇到过一个小男孩”
“不会是徐凌时吧。”唐季扬笑里藏刀。
真和徐凌时过不去了。
云洇以指关节敲敲他额头：“你听我说，我也不知道那男孩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只是碰巧在路边看见。他身世与那小宫女一般可怜，也是幼年丧母，日日哭嚎。起初邻里觉得可怜，还会凑钱给他买衣服与吃的。要知道这小男孩本与母亲相依为命，家境贫寒，母亲去世时他都吃不了这么好，穿不了这么好。见自己为去世的母亲嚎哭几下，吃食衣物就被送来，他尝到好处，因此即便已经哭无可哭，也要假惺惺落泪讨邻里同情，到最后邻里烦不胜烦，他便索性当了乞丐，编撰了一套凄惨感人的身世，四处乞讨去了。”
云洇越说越起劲，脸也越靠越近，稀薄的月光打在她脸上，点亮了她眸光。
“云洇……”
“嘘。”
云洇一根手指抵在他唇边，压低了声音：“你说，那小宫女收了你恩惠，会不会也这样？”
唐季扬听得一愣一愣，他错愕地盯着云洇，手指不自然蜷着，甚至忘了眨眼：“我觉得……”
“嗯？”
“我觉得……”
“我自然是不知道了！”唐季扬突然发难，去掐云洇的腰。
云洇“呀”一声，像是虾似的弯起腰，忍不住往唐季扬怀里钻，试图阻止他在自己腰间作乱的手，痒得喘不来气：“你别抓了！”
“不要，我好心好意安慰你，你竟然编故事来捉弄我，把我当小孩了不成？必须受惩罚。”
说是这样说，唐季扬却不再挠她痒痒，转而一手从她胳膊下绕过，一手托着她腿弯，起身便抱着人回屋里去。
“我还不想睡。”云洇将脸埋在他颈窝里。
“早些睡吧，梦里会有你心心念念的青姨。”唐季扬声音突然变得柔和：“但不要天天念，小心你变成那乞儿一般。”
云洇眼尾漾着笑意：“才不是不要天天念，而是要放在心里念。”
要时时刻刻记住，她们是怎么死的。
只有她们安息，自己才能朝前走。
“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路，我要去洗澡。”
“不放，我喜欢抱。秋冬不用日日洗，况且你很香。”
“你是流氓吗？”
“不是。”
“你是。”
“……好吧，只对你是。”
“……有病！”
屋内灯火熄灭，只余院内一片清辉。
“唐季扬，过来帮忙。”
听师父唤他，躺在枝桠上的少爷立即偷偷摸摸将东西藏在怀中，应了声便从树上跳下来。
秦焕十分重视云洇的及笄礼，一大早就让徒儿去集市买了平日舍不得吃的瓜果蔬菜牛肉猪肉回来，接着便钻进厨房大火猛炒泉水细烹，于是一个上午山头都有香味缭绕，引得曳儿遥儿直流口水，一边玩一边往屋子望。
知晓云洇不吃鱼，但为了个好兆头，唐季扬便自雕了个木头甩尾鲈鱼，有些瑕疵，但他很满意，毕竟是他用来练手的第一个作品，不算重头戏。
既鱼都觉得腥，那不吃羊肉也是意料之中，他本想刻个羊头，奈何技术不精，便刻了个羊腿。
这羊腿实在磕碜，被他藏了起来。
“季扬哥哥，你怎么还不去接洇姐姐？”遥儿问。
“我现在就去，你们俩好好呆在这。”
“行啦，遥儿，快接着讲话本给我听。”
唐季扬赶集时又给曳儿买了新话本，特意挑了本主角不姓徐的。
因为要赶集，今早云洇未醒他便走了，又知晓上午她要去一户人家敛容，自己便卡着时间下山去接。
脚下生风般到了县里，唐季扬却出乎意料看见云家门前停了辆马车。
这马车虽算不上大，亦算不上华丽，但装饰讲究，其旁配两名家丁模样的侍卫，是官家夫人或小姐出行的配置。
母亲是正三品诰命夫人，出行绝不止这种规模，各州太守或府尹的亲眷出行倒有可能，但怎会专程跑县里来寻云洇？
她的敛容本事已这般声名远扬了？
那两名侍卫已注意到他，唐季扬想了想，便决定呆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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