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唐代丨第三节
宫宴伊始，钟磬和鸣。贵妃与天子仪态万方地入席就座，满堂华彩仿佛都汇聚于二人一身。
荔娅与桐焦位列上席，视野极佳，能将殿中百态尽收眼底。
贵妃落座时眼波流转，恰与荔娅好奇张望的目光相遇。她唇角含笑，优雅地执起金杯，向荔娅遥遥一敬。荔娅心头微暖，也赶忙举杯回礼。
她的视线又飘向席间几位簪花着锦、言笑晏晏的公主们——她们或朗声谈笑，或纵情饮酒，眉宇间尽是荔娅在春秋时期从未见过的洒脱飞扬。
桐焦所言不虚，唐代的女子，竟真可如此“豪放”！她心底不由生出几分羡慕，几分神往。
百官进酒礼毕，乐舞登场。
此番梨园弟子别出心裁，竟要将市井流行的“木偶戏”以真人演绎搬上御前，美其名曰“真人傀儡戏”。这般新奇点子，引得天子抚掌称妙，贵妃眼含期待，满座文武更是兴致勃勃。
桐焦正用魔力剥着鲜红的岭南荔枝，闻言也抬起了头。荔娅的目光也紧紧追着台下那群动作略显僵硬的“伶人”。距离稍远，细节看不真切，但……
“不对劲，”桐焦将一枚莹白的果肉放入了荔娅掌心，“这群梨园子弟，气息凝滞，肢体运转依循无形轨迹，与其说是活人……不如说是真正的木偶。”
“我也觉得古怪，”荔娅慢慢咽下甜润的果肉，眉头微蹙。
抛开那点异样，这场表演确可谓精妙绝伦，举手投足间将傀儡的顿挫感模仿得惟妙惟肖，引得满堂喝彩。
一曲终了，天子龙颜大悦，直呼重赏。
恰在此时，荔娅拇指上青空锁翠光幽闪，一股寒意直透神髓。她倏然转头，见桐焦面色沉凝如水的侧脸。
教坊领班谢恩不迭，又称备下了更多精彩曲目。天子正在兴头上，自然准奏。
《破阵乐》起。
就在这时，荔娅拇指上的青空锁骤然闪过一丝微光。她讶然低头，随即看向桐焦，只见他脸上竟有些凝重。
“青空锁示警了。”他淡淡道。
“莫非是戏文里唱的‘鱼藏剑’……他们要行刺圣上？”荔娅心头一紧，下意识探向虚空中焚烬弓所在。
“比那更麻烦。”桐焦眸光扫过全场，“目标是天子无疑，但麻烦在于……台下这些，绝非人类，皆是魔族傀儡。”
“什么！”荔娅几乎要站起身，“那我们得立刻上报！绝不能让他们伤了这明君和贤妃！”她见识过人间战乱之苦，深知明君贤妃对苍生何等珍贵。
桐焦却显得意兴阑珊：“明君？贤妃？荔娅，物极必反，盛极而衰。我感知到的气息可并非全然清正。或许你眼前这花团锦簇的盛世，将来就要败落在他们手中。”
“即便如此，此刻他们也罪不至死，这人间繁华更不容魔族践踏！”荔娅语气坚决。
“护佑人间之前，先顾好你自己。”桐焦话音未落，荔娅便觉青空锁上传来一股细微阻力——数根魔力丝线正试图缠绕她的手腕，却被翡翠戒指无声震断。
她猛地环顾，发现周遭凡人宾客并无异状，但分散各处的恚海同僚们——子飞、束荷、伯蒲、纫兰、天倪……周身竟都隐约浮现出同样的致命丝线。
“不好！”荔娅霍然起身，焚烬弓瞬间在握，却被桐焦一把按住手腕。
“别急，再看。”
只见台下曲风骤变，那些“梨园弟子”眼中猛地迸发出血红凶光，如提线木偶般齐齐暴起，化作一道道虚影，直扑御座之上的天子。
“护驾！”
“保护贵妃！”
侍卫们的怒吼声撕裂了笙歌，刀剑出鞘声铿然不绝。
训练有素的皇家卫士瞬间结阵，将惊惶的天子与花容失色的贵妃紧紧护在中心。
殿内顿时大乱，杯盘碎裂声、惊叫声、兵刃碰撞声不绝于耳。侍卫们与那些狰狞的傀儡缠斗在一起，然而那些傀儡仿佛杀之不尽，倒下一个，魔气涌动间便又有一个完全相同的复制体扑上。
“淳于娩……翟蘅……”荔娅瞬间明悟，她在轮回镜中见识过这等手段，“还有这丝线！是纪黍和康稷！他们想将恚海众神连同天子一并掳走？”
“哦？”桐焦依旧安稳坐着，“我倒觉得，这些傀儡攻势虽猛，却未尽全力，更像虚张声势。”
荔娅定睛细看，果然如此。傀儡们看似凶猛，却巧妙地避开了要害攻击，更像是在……制造混乱，牵制注意力？
而她灵觉之中，无数极细极韧的魔力丝线正自虚空蔓延，如毒蛇吐信，悄无声息缠向席间恚海诸神！青空锁再震，碧光流转间绞碎数根袭向她咽喉的透明丝索。
“声东击西？”她心念电转，“他们的真正目标，是恚海！”
就在这时，一声苍老的怒喝压过了喧嚣：“樊娀！”
“敢动我徒儿，活腻了！”另一声怒吼紧接着传来。
荔娅猛地转头，只见人群外围，樊娀竟已被一个格外高大的傀儡扼住手腕，正踉跄着被拖向一个悄然张开的、紫黑色魔气翻涌的空间裂缝。
共菽目眦欲裂，数根粗大的岩石手臂猛地从樊娀脚下地面窜出，试图将她护住。
然而，敌人并非寻常魔物，而是淳于娩和翟蘅运用“灵魂寄生”和“灵魂复制”共同制造的庞大傀儡军。
它们生前的意志被彻底抹杀，只留下纯粹的杀戮本能和对自由的绝望哀嚎，成为了最完美的战斗机器。在这些核心傀儡周围，正源源不断地冒出许多“影子”。这些复制体虽然力量稍逊，动作却更加飘忽诡异，如同鬼魅般在石林与岩壁间穿梭、闪现。
樊娀迷茫地望向共菽吕隼的方向。
“爷，爷。”
“老子拆了你的骨头！”吕隼须发皆张，操控着巨大的岩壁狠狠向裂缝压去，试图将其碾碎关闭。
慢慢悠悠、却时常能看到因果本质的樊娀，在恚海意外和这两位沉稳的老者打成了一片。共菽吕隼一直将樊娀当作拥有珍贵品质的优秀后辈，视若己出的亲孙女。
荔娅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甩开桐焦的手，焚烬弓瞄准那拉扯樊娀的傀儡，却怕误伤而迟疑一瞬。她索性弃弓，身如赤色疾电，径直冲向樊娀。
翟蘅正如同一位优雅而冷酷的指挥家，站在战场的高点——一块被共菽法力抬升而起的巨大悬岩之上。
她甚至没有回头，就已经将无数扑向自己的分身碾碎在身后。自从和淳于娩合作，共同成为骨力的“忠实手下”，时常进行如此庞大的灵魂复制后，她的魔力以及格斗技巧与日俱增。
当看到荔娅如同一团燃烧的烈焰，无视了正面战场，直扑向挟持樊娀的傀儡时，翟蘅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你的对手，是我。”
翟蘅的身影骤然消失，下一刻已拦在荔娅面前。
“放下武器，与我‘公平切磋’一番，如何？”
荔娅心急樊娀，但被对方强者的气息锁定，不得不应战。她将焚烬弓往身后一甩，弓身化作流光消失：“正合我意！”
荔娅绿眸燃烧，仿佛被激活了遥远的西戎勇士的战斗本能。她不再依赖弓箭，在巨石间翻滚跳跃，硬撼翟蘅精妙绝伦的格斗技。
翟蘅的进攻如同狂风暴雨，却又诡异地寂静，配合着她精准到毫巅、充满杀戮美感的动作，形成了一种令人绝望的压迫感。
翟蘅故意引荔娅靠近一根细长的石笋，在荔娅挥拳击来的瞬间侧身闪避，荔娅的拳头狠狠砸在石笋上，碎石飞溅。而翟蘅已如影随形，一记手刀斩向荔娅因发力而暴露的后颈。荔娅则是一个翻身，迅速躲开一击。
她们就这样在青灰色的岩石背景中穿梭，如同最灵动的墨线，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战斗轨迹。在垂直的岩壁上如履平地，在狭窄的石柱顶端轻盈跳跃，又利用岩石的反弹进行匪夷所思的变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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