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 获奖
暴雨如注，狂暴的雨点狠狠砸在咖啡馆脏污的玻璃窗上，蜿蜒流淌的雨水扭曲了窗外昏黄的路灯和模糊的车灯，世界仿佛浸没在冰冷浑浊的水底。
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焦糊味、湿透衣服的潮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街角垃圾箱的酸腐气息。
程回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油渍斑驳的塑料桌面，对面，陆远宁安静地坐着。
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开衫裹着单薄的肩膀，头发随意地挽着，几缕碎发垂在耳边，脸上没有半点脂粉，只有一种被时光磋磨后留下的、近乎透明的疲惫。
然而，当她抬起眼睫，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望向程回时，那里面蕴藏的东西，让程回的心猛地一紧——那不是熄灭的灰烬，是地壳深处被厚重岩层死死压住、却依然固执地寻找裂缝的熔岩。
“陆小姐……”程回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将那份打印好的剧本推过桌面，纸张边缘微微卷起，沾上了一滴刚溅落的雨水，“这部《死在停电杀人夜》，女主非你莫属。”
剧本的标题字体粗黑，在顶灯摇晃的光线下，透着一种不祥的锐利。
陆远宁的目光落在剧本上，指尖轻轻拂过那行粗黑的标题，动作轻缓得如同触碰一个易碎的梦境。
她没有立刻翻开，只是微微蜷起手指，指尖泛着用力过度的白。
沉默在雨声的喧嚣里蔓延，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许久，她才抬起头，唇角牵起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几乎算不上是笑，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带着斩断退路的决绝：“好。”
随后，她像是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程导，我记得之前你跟我说过，希望我拍摄一些……关于人口拐卖方面题材的电影，怎么现在……要我拍的是无限循环流的电影？”
程回一笑：“陆小姐，你过去的经历，人尽皆知，现在再拍摄同题材的电影，只会给人一种……卖惨的感觉，与其如此，倒不如尝试一下其他题材。再过去，你演的最多也是女三号，现在挑大梁，演大女主电影，你有压力，我也有，我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就和我们一起调查西乡村的事情一样默契。”
“……没问题。”
……
片场。
巨大的摄影棚被精心打造成一栋旧式公寓楼的内部结构，光线刻意调得昏暗，空气里漂浮着锯末、灰尘和汗水混合的气息。
此刻，所有的灯源骤然熄灭，真正的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瞬间倾泻下来，吞噬了每一个角落，只有几处应急出口的幽绿指示灯，像鬼魅的眼睛在黑暗中幽幽亮着，绝对的死寂，连呼吸都刻意压低了。
“Action！”
黑暗如墨，陆远宁饰演的女主角林悦穿着睡衣，在停电的夜晚蜷缩在家中门后。
门板的寒意透过单薄的衣衫，像冰锥般刺入背脊，让她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
走廊里，那个沉重的脚步声正一步步逼近，带着某种非人的拖沓感，每一下都像踩在被拉到极致的神经上，还裹着黏腻的水声，在空荡的空间里反复回响。
恐惧是条冰冷的蛇，死死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榨干胸腔里最后一丝氧气。
恍惚间，组织里那些被殴打、被折磨的画面猛地撞进脑海，这浓稠的黑暗仿佛与记忆里的绝望重叠，她的眼神骤然凝住，瞬间沉入角色的灵魂深处。
“哐当——！”
门把手被粗暴地拧动、撞击！
单薄的门板在巨力下发出痛苦的呻吟，木屑簌簌掉落。
“不要……不要！！”
陆远宁双手死死抓着头发，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尖叫，声音里裹着濒死的绝望。
摄像机镜头里，她的瞳孔因恐惧放大，脸色惨白如纸，每一寸肌肉都在颤抖。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轻响——门锁被撬动的声音！
这声音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她的神经。她猛地睁大双眼，呼吸骤然停滞，连指尖都泛起了青白。
——为什么对方手里有钥匙！
她瘫坐在地，难以置信地盯着门锁，身体像被逼到悬崖边的野兽，一寸寸向后缩，背脊死死抵住冰冷的墙壁。
“吱呀——”
门被推开一条缝隙，昏黄的应急通道的光从外面挤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扭曲的影子。
陆远宁的瞳孔骤然收缩，恐惧像潮水般淹没了她的理智。
下一秒，一个手持消防斧头的人，走进了房间，他穿着黑色的衣服，带着黑色的头套，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之中，只有走廊的灯光拉长了他的影子，也将那闪烁着寒光的斧头染上了杀意……
“Cut！”
灯光骤然全亮，刺眼的白光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陆远宁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汗水浸透了鬓角，支撑着身体的手仍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程回快步从监视器后走出来，穿过围观的、鸦雀无声的工作人员。
他走到陆远宁面前，停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里有审视，有惊叹，最终沉淀为一种纯粹的、沉甸甸的信任。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用力地、缓慢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那一下，带着导演的重量，也带着一种无声的承诺。
陆远宁紧绷的身体，在他手掌落下的瞬间，极其轻微地松弛了一丝。
“果然，我选择你来演林悦，没错。”
……
两年后。
金像奖颁奖典礼。
巨大的水晶吊灯将整个剧场映照得如同白昼，辉煌璀璨。
空气里漂浮着高级香水的甜腻、昂贵鲜花的芬芳，以及一种被聚光灯炙烤出的、令人微微眩晕的热度，所有人的目光，所有摄像机的镜头，都聚焦在舞台中央那个穿着银色流苏长裙的身影上。
陆远宁站在那里，颈间昂贵的钻石项链在强光下折射出令人炫目的火彩，与她手中那座沉甸甸的金象奖杯的光芒交相辉映，她的妆容精致无瑕，唇角含着恰到好处的、属于胜利者的微笑。
她像是一只高贵的黑天鹅，在人群之中，姿态优雅。
台下是黑压压的人潮，无数张仰望的面孔，无数道灼热的目光，在电影《死在停电杀人夜》的精彩片段播完之后，雷鸣般的掌声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舞台的边缘。
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带着兴奋的余韵：“陆远宁小姐，恭喜您！电影《死在停电杀人夜》让您再次站到了巅峰！我们看到了勇敢、坚韧的林悦，也看到了您的出色的演技，从那段沉寂的岁月来到荣耀之巅，能分享一下您的秘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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