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替嫁的庶子（四）
夕阳西斜，院内已点上烛火，窗棂上人影交错，来往仆役压着声音脚步匆匆，有人捧着一个铜盆急急送进来，不小心撞上擦肩的仆役，水盆里的水染湿那人一点衣襟。
“对不住……”端盆的小厮刚想道歉，盆便被一双手接过，佩兰皱眉道：“磨蹭什么，里间还急着用水。”
那小厮面上一白，对着佩兰又要请罪，被旁边的人拉住：“行了！”
见他脸色白得吓人，那人低斥道：“这么不机灵，谁让你来主院伺候的？去去去，去下房烧水去，别在这添乱。”
小厮年岁不大，看着就是刚来府上的，那人不禁又提点两句：“没事，夫人病着，大家都忙，没人注意到你这点事，下次小心些。”
那小厮这才浑浑噩噩走了，时而有人捧了干净帕巾或是汤药与他擦肩，他又鬼使神差往后瞥了一眼，便见诺大主院人影攒动。
“真是大阵仗……”小厮嘟囔了句。
佩兰将水盆接过后便端进室内，将盆搁在床旁的黄花梨高面盆架上，又接了帕子，试了试盆里水温后，才把帕巾放进去浸透。
捞出来时吸满水的帕子簌簌往下滴水，佩兰两手挤干后递给庾祁之。
“将军。”
庾祁之伸手接过。
帕子是崭新的，雪白一块，他一手握着时微小手，眉头紧皱，确定手里温度不至于烫着或凉着少年后才轻按上他额角，又慢慢去擦烧红的脸颊与颈窝。
“府医呢？”
这已不知是庾祁之第几次询问。
佩兰低声应道：“方才叫人去催过，已在路上了。”
庾祁之没应声，仍是眉头紧锁。
又过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年逾半百的老府医才提着药箱匆匆赶来。
以往将军府上只有一位主子时，鲜少能用上他，如今猛一跑动，腿脚都有些不听使唤。
老府医放下药箱，对着庾祁之要见礼，被他拦住，“免了，先去看看夫人。”
府医这才上前去些。
这一看不得了，骇他一跳。榻上帐子没放下来，用玉钩束了系在一旁，锦被中间躺了个玉面朱唇的小郎君。
那小公子长得雌雄莫辨，玉肌雪骨，蹙眉间带了些女人的柔美，骨架子也伶仃一点，若不是府医见多了人，怕是第一眼也要将他认成女郎。
只是便是如此，这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郎君啊！
府医冷汗都要下来，急急觑了一旁庾小将军一眼，见他面色冷肃，眉眼中是掩不住的担忧，心下便了然三分，颤巍巍去搭时微的脉了。
只一探脉，他便眉心一蹙，脸上神色也变了，佩兰守在一旁，不免神色担忧。
这脉探了足足一柱香有余，老府医收回手时仍是眉头紧锁，庾祁之忍不住上前问道：“他如何了？”
“脉细似弦，虚而无力，怕是内虚已久。”
“这位……夫人，之前可有吐逆？”
“并无……”
“有的。”
庾祁之偏眸看向佩兰。
佩兰忙上前一步道：“有的，我家夫人用过午膳后睡了须臾，醒后有些反食，约莫申时便哕吐了一回。”
这话听得庾祁之连连皱眉。
他面色沉冷些许，问道：“夫人既然不适，为何不与我说？”
佩兰垂首请罪，又道：“夫人怕您忧心。”
其实忧心是一小半，当时时微吐完，佩兰帮时微漱口拭面，本想差个人去庾祁之那说一声，被伏在榻边的时微扯住了。
当时时微几乎将胃里的东西吐空，一张白净的脸上冷汗涔涔，两条细眉柳叶般绞在一起，眼睫颤颤，几滴泪珠垂在上方，欲落不落。
他这番情态实在惹人怜惜，佩兰都不免放轻语调，细声问他：“夫人？”
时微两指揪着她衣角，指尖泛白，可怜得连支起身子的力气都没有。一缕发丝从他肩胛垂下，柔弱无匹。
“别……别告诉他。”
时微有些怕，他替嫁将军，本就理亏，虽说将军不与他计较，还对他很好，但时微还是怕，怕自己事多了惹人厌烦，连这一点温暖都要失去。
佩兰有些为难，但也理解时微内心所想，更别提他一双垂泪眼楚楚望来，便是铁人也得柔了心肠，佩兰当即便答应了他。
此番佩兰也是后悔不迭，若是早些告知将军请了府医来看，夫人也不至病到如此地步。
她怕庾祁之怪罪时微，便将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庾祁之一眼就能看透，也没多加计较，只是沉声道：“往后夫人哪里不适，都要禀告于我。”
“是。”
佩兰松了口气。
庾祁之又捏了下时微的小手。
掌心里触感绵软，骨骼凸起的地方硌在手里，像一只含苞的嫩芽。
很柔软很可爱的力道，庾祁之心下又酸又软，他实在有些心疼。
榻上的少年病得迷糊，却并不哭闹，很安分地窝在锦被里面，庾祁之叹了口气。
旁边府医已经写下几张药方，送与下房去煎，转过身来又对庾将军道：“夫人这是脾胃羸弱，肝气不调，乍一进了许多食物便不好克化，湿热上攻，但说到底还是身子骨虚。”
庾祁之又想到之前查到的东西，顿了顿后沉声问道：“可有法子调理？”
府医道，“看脉象，夫人年少时恐饱受寒饥，积年累月，五脏都受了影响，留下这般弱症。”
“调理自然是有法子调理，只是这非三日五日可成，需日日佐以药膳，精细饮食，静养三五年才可大好。”
听完他这番话，庾祁之沉默半晌。
他不发话，旁边人自然也不敢动。良久，庾祁之沉沉吐出一口郁气，道：“按府医的话，吩咐下去。”
佩兰连忙应了。
庾祁之只觉自己有些胸闷。
他不免迁怒时家。
好好一个人儿，便是不喜也不必如此搓磨，将人搓磨成现在这样。
他只觉横竖坐着，心气都不大顺畅。
刚好此时膳房把熬好的药送来，府医看过后，又被佩兰端到床前。
庾祁之还坐在那边，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眉头皱了一下。
“去拿蜜饯来。”
这药他看着都哭，让时微喝了怕不是小脸都要皱起来。
佩兰一愣，随即应道：“都备在一旁了。”
庾祁之这才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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