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人茫茫

下了早朝后，徐渭命马车等在了通往雷将军府宅的必经之地。

等雷将军骑马过来，木琴拦住了去向，请他到马车旁的羊汤铺子一叙。

门帘掀开的刹那，徐渭起身相迎：“徐某有事相求，故冒昧邀雷将军来喝一碗羊汤。”

雷将军朗笑一声，拱手：“无妨，今早收到了内官的传信，雷某也要为属下办事不利，向徐大人讨个饶。”

徐渭摆摆手，大度地言明不碍事，又以同为保皇派的立场，请求他施个放水机会。

雷将军大方应承：“徐大人冲冠一怒为红颜，雷某定当竭尽全力，让你在美人面前挣得面子。”

他喝了一口热汤，又贼眉鼠眼地八卦道：“听说您身边这位可不是解语花，更像是湘南的小辣椒啊，与这样劲爆性子的美人相处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吧？”

徐渭不言语，只是眼底内敛着笑，由着他打趣。

接下来，铁汉柔情互相交流了些许心得，谈了几句时务，就草草散了局。

等雷将军离开后，木琴进了铺子，看到自家大人端坐在桌前，桌上滚滚的热汤氤氲了他的眉眼，让木琴辨不清神色。

徐渭静坐了半刻，脑海里浮现着方才雷将军给的消息，恩师杨继茂竟给内阁递去了一本咨文，上书严贞与严党的十大罪状，为朝堂看似平静的格局猛然投掷了一块山顶巨石，即将搅动起一番腥风血雨来。

徐渭虽掌管礼部，距离尚书之位尚有一步之遥，因此他对内阁的消息并不知情。

恩师在朝堂上的根基远不是袁炜和他所能比拟的，当朝大儒的名声振臂一挥，就有多少儒生前赴后拥。

这么一想，他便定下心神，恩师与严贞正面交锋，孰输孰赢尚不可知。

这也正好回答了他的疑问，严贞是忙得没腾出手，在于嘉一案上拖他下水。

木琴出声：“大人，我们可要回府？”

徐渭眉间的苍茫色已消散了不少，侧目看他一眼，问：“齐石那可有消息了？”

木琴回：“预估还要半日。”

徐渭点了点头，吩咐说：“去张嵩府上。”

啊？这太突然了，木琴张大了嘴：“可要多召集人手？”

在木琴看来，自家主子还是恨张嵩对于嘉动了私刑，这是要打上门了。

徐渭的语气平静如水：“不必，拖延时间，仅你我二人即可。”

木琴愣了愣，听命的驾车往张嵩郊区别院而去。可想而知，这会敲张府的门，该会有何等的冷遇。

张府朱漆大门前，两尊石狮矗立扬着头，倒比门房更早露出獠牙。

徐渭坐在车厢里等，木琴认命般递上了拜帖，门房瞥了一眼主人家名号，随即快速闪身入内，方阖上门，便从门内吼了句：“谁给你们这么大脸，还敢送拜帖上门。”

木琴缩回车帘后，丧眉耷眼地复命：“主子，连门缝都没给留。”

徐渭神色未变，指尖叩着青瓷盏，茶汤漾开涟漪，支招道：“敲锣喊门开。”

日头爬上正午时分，一阵阵铜锣声惊飞了檐下瞌睡的雀鸟。

木琴苦着脸，每敲一声铜锣就扯着嗓子喊一句，这等市井泼妇作风害得他只能低着头，腿像灌了铅般慢腾腾地挪动到大门口。

突地，烂菜叶贴着鬓角飞过，他机警地躲过，又往门槛外挪了半尺。不一会儿，连隔壁街上的一只流浪狗都被引了过来，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木琴恨不得脸上能蒙块巾布遮掩。

"礼部一品侍郎徐渭——求见户部三品张嵩大人——"

这变调的唱词引得街坊探头探脑，簪花娘子扶着鬓边牡丹笑弯了腰，连蜷在墙根檐下的土狗都支棱起耳朵。

眼前大门，终于在张府门房忍无可忍地情绪下，轰然大开，门房叉着腰吐沫星子横飞，粗鄙的反向输出，木琴却只管将那句唱喏翻来覆去地嚼，毫无情绪地回敬着，活像是为门房那人念往生咒。

一时间，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被木琴生无可恋的语调，逗得前仰后合，看两方的骂战可比台上的梅戏好看多了。

躲在内书房的张嵩碍于百姓言语攻讦，怒色凛然地出了门。

石阶上传来急促脚步声时，徐渭正望着茶盏里浮沉的银豪针，听得动静后，掀开了车帘子，连车都没下。

他低垂着眼静静打量着张嵩，只见张嵩锦袍歪斜，发冠还沾着墨迹，方才该是在书房头撞了桌角横冲出来的。两人隔着十步之遥对视，徐渭眼底浮着层薄霜，张嵩腮帮肉突突直跳，二人之间凝着无声的刀光剑影。

“徐大人好兴致。”张嵩从牙缝里挤出字来。

徐渭只将茶盏递给木琴，车帘垂落的刹那，他忽然轻笑出声。那笑声像把小刀，剐得张嵩后槽牙生疼。

时间差不多了，他连话都未与张嵩说一句，只是喊着木琴：“回了！”

车轮滚滚向前，碾过瓜果蔬菜的狼藉时，张嵩猛地握拳，任由日头毒辣辣晒着脊背，热度远不及胸腔那里蓄起的火。

眼睛死死盯着徐渭离开的方向，他总感觉徐渭那眼神里似是藏匿着对敌胜券在握的轻视感，不禁疑心，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入他的手里了？

那他折腾这一上午，究竟为何？

张嵩精光一闪，拍起了大腿，他总算品出味来，徐渭大张旗鼓闹这一场，为的是拖住他给于嘉上刑的脚步！

心内不由得骂起了娘，这个贼头！

他吩咐了手下人，抓紧给那牢里的娘们儿再松松筋骨，最好是趁机毒了她，末了恨恨地补了句“死人可没法再出来蹦跶了”。

徐渭的马车停在了京都暗卫聚笼消息的点心铺，方掀开帘子就看到了三钟，径直问：“如何了？”

三钟忙单膝跪地，回禀汲汲两日的彻查结果。

张嵩此人十分谨慎，这几年无论是为官还是经商，都滑不跐溜地，让别人抓不到脏辫子。幸好，他奶娘的亲儿子，是个懂钻营又胆大的，三年前带着张嵩的家族资产参股了一家赌坊，这赌坊时常闹出人命，仗着张家势，上个月刚沉了个欠债的举子，甚至半点风声也没从官府传出来。

这便宜奶兄还是个好色之徒，妥妥的地方一霸，惹得街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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