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24章
北川星绘醒来时，胃已经没那么痛了，只有种反酸的恶心感。
可能是饿过头了？
她盯着医务室的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忽然想起来，还和旭学长说好要去看排球部练习。
抬手看了眼时间，刚过五点，还来得及！
赶紧起身，唰的拉开床帘。
与窗外的夕阳一起印在眼瞳里的，是东峰旭担忧的脸。
“北川，你感觉怎么样？”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跨一大步来到床前，弯腰低头，紧张地打量她。
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给穿着普通短袖短裤的人，镀上一层金辉。
棱角分明的五官，再加上温柔到慈悲的目光，像是散发着圣光的神明。
北川星绘捏着床帘，表情有点呆怔。
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旭学长？你怎么在这？”
“知道你不舒服，有点担心，所以过来看看你。感觉怎么样，胃还痛吗？”
北川星绘摇摇头：“还好，不痛了。”
正说着，医务老师敲了两声门走到床边。
她检查完吊瓶，询问一番后拔掉针，然后嘱咐道。
“记得去医院做个彻底检查，按时吃药，好好吃饭，别仗着年轻瞎折腾。”
告别了碎碎念的老师，北川星绘拖着东峰旭离开。
“抱歉啊，旭学长，本来说好去排球部的，但是突发状况，耽误到这么晚。你们训练还没结束吧，我现在也可以过去。”
看着她认真的表情，东峰旭无奈：“训练下次再看也可以，现在，生病的人得好好回家休息。”
“那我……”
知道这家伙要客气地道别，他抢先开口。
“我送你回家吧。”
语气一如既往温和，但是脸上的表情却不给人商量的余地。
北川星绘想要拒绝，被他严肃地盯了几秒后，不得不投降，乖乖交出书包和自行车钥匙。
“旭学长好凶……”
她睁着无辜可怜的大眼睛，委屈地嘟囔。
东峰旭神情软化，轻叹一声：“对不起，但是现在的情况，我实在没法放心让你一个人回家。”
当看到依然没有亮灯的院子后，他甚至觉得，完全没法放心让她一个人待在家里。
“叔叔阿姨什么时候回来？有告诉他们胃痛这件事吗？”
北川星绘扶着自行车把手，垂头低声道：“……说了，明天回来。”
东峰旭弯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平视着看向她：“北川，你应该是在说谎吧。”
晚春的白天还是很短，不到六点太阳就缓慢沉落，只剩天边色彩缤纷的暗紫晚霞。
街道旁的路灯闪了两下后亮起，照得他的脸一半明亮、一半黑暗。
明明是非常具有压迫感的光影氛围，但那双微微下垂的小鹿眼里，是无法忽视的担心，衬得他真诚无害。
北川星绘在他的目光下偏头，抿唇带着点气恼说：“我能有什么办法，也没人告诉我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看向晃悠的脚踏板，隐隐感觉胃又开始痛了。
不想让他知道真相，不想让他用同情怜悯的目光看自己。
她过得很好，不需要任何人可怜。
【但是，旭学长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脑子里仿佛有一群人吵架，北川星绘按着脑袋，呼吸渐渐急促。
“怎么了，胃还是不舒服吗？”
东峰旭压低身体，凑近去看她眉头紧皱的脸。
北川星绘顺势摆出难受的表情：“没休息好，头疼。”
被骗到的人眼见地慌乱，手足无措地磕巴道：“那、那你先回去好好睡一会儿，晚点我再过来。”
他看了眼自行车。
“我帮你推进去吧？啊，那、那个，别担心，我就到院子，放好自行车后马上离开。”
【能担心什么啊……】
【不良留级生夜闯独居学妹的家吗？】
脑子里吵嚷的声音，全变成对他的吐槽。
如果拒绝的话，他会不会以为是不信任他？
“那就麻烦你了，旭学长。”
把自行车又推回他手中，北川星绘背着包打开院子门。
走到门口，忽然反应过来他刚刚说的话，疑惑地问：“你晚点过来？干什么？”
东峰旭把自行车锁好，直起身看向她，长眉弯起，眼里含着夜灯般温暖的笑意。
“来投喂你。”
北川星绘脑子里彻底静音，甚至呆滞到空白。
木讷讷地和他挥手告别，按他的嘱咐锁好院子大门，然后走固定流程一样开门、进屋关门。
“我回来了。”
扬声说出这句话，然后在玄关处站了许久，她才慢慢走向自己的房间。
只是没走几步就停下。
旭学长说一会儿要过来，那她还得出门，客厅的灯还是打开吧。
回到玄关处开灯。
少有的，晚上家里竟然变得亮堂堂。
旭学长说，大概需要两小时。
还有时间去洗澡。
洗完澡，正伸向冰箱拿牛奶的手一顿。
旭学长说，胃不舒服最好喝点热的。
于是她只得走进厨房，翻出很久没用过的烧水壶。
咕噜噜翻滚的水声中，北川星绘脑子里飘过一串串弹幕——
【旭学长说……】
【旭学长……】
【旭……】
猛然一惊。
【莫名其妙，我干吗要乖乖听他的话啊！】
赌气般地拔掉插头，这水她可以不喝！
快步走回卧房，把自己砸在床上，整个身体窝进被子里。
时间缓慢流逝，太过疲累，导致意识很快变得迷迷糊糊。
然而就在手机响起的那刻，她猛然惊醒。
“旭学长！”
声音里的欢喜，让她想给自己一拳。
“嗯，是我，已经在你家门口了，出来的时候记得披件外套。”
【要你管！】
北川星绘鼓着腮帮子，气呼呼挂掉手机下床，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气什么。
穿着拖鞋，吧嗒吧嗒走出卧室。
还没到玄关，又吧嗒吧嗒返回。
捞了件挂在床头的外套，边在心里吐槽他瞎操心，边把自己严严实实裹住。
打开门，带着凉意的夜风吹起散乱的头发，但穿着外套的她完全不觉得冷。
小跑到院子门口，嘴角翘起的弧度连自己都没意识到。
走出院子，一眼就看到站在路灯下的人。
“旭学长！”
东峰旭看着小跑过来的少女，心情如她的裙摆，在夜风下轻飘飘、晃悠悠。
少女背着手，仰头看向他，整个人都散发着香甜暖和的气息。
应该是洗过澡了，没有化妆，脸蛋素净，带着自然的红晕。
笑容甜美又满是期待，小酒窝更是晃得人眼前发晕。
她柔顺的长发有点乱，发顶还有翘起的几撮呆毛，像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可爱的模样，让人好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
东峰旭身体僵硬，控制住自己的手指不要乱动，视线不要乱飘。
他清晰地听到心脏举着白旗高呼：没救了没救了，你彻底没救了，放弃挣扎吧东峰旭。
甚至，在内心深处，一丝丝贪婪的占有欲正在缓缓冒头。
不想只是默默看着她，不想让她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任何一个男人面前。
“旭学长？”
又是一声清甜柔软的呼唤，少女歪着头，闪着星星的眼睛里多了点疑惑。
东峰旭赶紧回神，将手中的两个袋子交给她，细心叮嘱。
“保温桶里是热粥，晚上回去先吃一点，做得比较多，吃不完明天可以当早饭，但是一定要热过了再吃。”
“这里面是明天中午的便当，没怎么放调味品，可能不算好吃。等过段时间，你的胃好一点后，我再做丰富些。”
“还有，吃饭的时候要细嚼慢咽。”
北川星绘的目光从他的脸移向手提袋，接到自己手里，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分量。
而这一点重量，从掌心渐渐传到心脏，在那里酝酿起说不清的臌胀感。
“竟然还有明天的？”她迷糊地开口，“不是，等等，你说过段时间是什么意思？”
东峰旭望向她身后，院子里和一楼都亮着蒙蒙灯光，比上次过来时看到的场景温馨许多。
“你父母在外出差，有人给你做午饭吗？”
听到他的问话，北川星绘一愣，突然有股冲动告诉他真相。
但是，这个会担心流浪猫、会花时间精力打理偏僻角落植物的人，说不定真的会把照顾她也当做自己的责任。
不想被他怜悯，不想因为莫名其妙的善良和责任感，和他保持这种像主人宠物一样的奇怪关系。
那么，她想要什么呢？
换个角度看，这种被他关心的感觉很舒服。
如果知道真相，他一定会更在意自己。
虽然用这种理由绑架他很无耻，但责任心这么强的他，应该不会随便离开吧？
北川星绘的脑子里，各种念头糅杂在一起，变得像毛线团一样乱糟糟。
她费劲地扒拉着，急切地想找到解决所有疙瘩的线头。
【不想让他离开——】
【想让他更在意我一点——】
隐隐觉得抓到点什么……
但是一下午的胃痛和饥饿，折磨得她没办法更多思考。
许久没听到她的回答，东峰旭叹口气，轻声说：“所以啊，在你没办法自己带便当前，我帮你做吧。”
北川星绘大受震撼：“旭学长，你果然是菩萨转世吧！你对学妹都这么慷慨吗？”
“……总觉得你这句话哪里不对。”
东峰旭被她灼灼的目光盯得紧张，忍不住往后挪了一小步。
仔细想想，对于他们目前的关系来说，每天带便当什么的，确实有点过界。
希望她不要误会自己是滥情的人……
努力调动脑细胞，东峰旭给出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
“毕竟北川你之前帮过我，无论是谣言的事，还是鼓励我的事，我都想好好谢谢你。”
又想到些什么，笑着说。
“而且之前说好我请你吃饭的，结果被你抢占先机。所以，接下来让我请你吃饭吧，就当给我个感谢你的机会。”
“可是……”
“好啦，已经很晚了。北川早点回去填填肚子，然后好好休息，明天还要上课呢。”
东峰旭温和地催促，看着她那副迷茫纠结，又可怜巴巴的模样，最终还是没忍住，伸出了手。
带着热度的掌心轻轻触碰了两下发顶，羽毛般的重量让北川星绘有种被在意、被珍惜的恍惚感。
她很享受这种感觉。
似乎找到了解决那团乱麻的线头，可一时半会儿抽不出来，反到让人更加烦躁不安。
“那我先回去了，旭学长路上小心。”
她不敢看那人的眼睛，抱着两个沉甸甸的手提袋，低头迅速转身回屋。
直到坐在餐桌边，她的心脏还处于兵荒马乱的状态。
打开保温桶盖子，带着食物香味的热气扑面而来。
北川星绘垂眼看着里面煮得软烂的食材，白色大米和黄色的玉米粒，夹杂着几片切得很薄的肉，以及昆布、菠菜……
颜色和气味，瞬间唤醒了她的味蕾。
胃部、食管、舌头、牙齿，每一处内脏和细胞仿佛都感受到了饥饿，想要立即被满足。
懒得去找很久没有用过的碗，她洗了个勺子，直接在保温桶里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是牛肉啊……”
如他所说，很清淡，但是食材本身的味道口感，都足够让舌头回味。
米饭和玉米粒带着甜香，蔬菜是咸口。
牛肉……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肉类！以前是她误会了牛肉啊！
要对所有的牛说声对不起！！
北川星绘吃得很慢，不愿错过任何一种细微的味道。
热乎乎的感觉从舌尖弥漫整个口腔，然后一点点温暖了她的胃。
好舒服，好满足。
有多久没有坐在自己家的餐桌边，吃一顿像样的饭了？
视线渐渐模糊，周围的场景似乎在溶解变换，呈现出原本应该有的画面。
同样的房间，灯光没有这么灰暗，而是被一大片夕阳染成暖黄。
同样的餐桌，不是此刻的空空荡荡，而是摆满了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
同样的位置，她的身边也不是空气……
“小星星，发什么呆呢,粥要凉了哦~”
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北川星绘猛地抬头。
被夕阳的光辉笼罩的，是一个成熟知性的女人。
齐耳短发，晒成浅麦色的皮肤，以及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墨蓝色双眼。
有多久没有看到她了，家里所有的照片都被收走，无论是手机、电脑、相册，都找不到这张熟悉的脸。
刻意不去回想，以为就会慢慢遗忘掉这个狠心离开的女人。
但是，此刻她的五官清清楚楚地展现在面前。连轻微的扬眉动作，都如昨日般深刻。
“妈妈可以吃炸猪排，我只能喝粥，不公平！”
北川星绘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准确说，是很多年前那个爱撒娇小鬼的声音。
早已经记不清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但是她不想让难得的回忆消散。
又一个人影从厨房里走出来，手中端着两个盘子。
“那是因为小星星生病了，你快点好起来，爸爸就给你做炸猪排。”
两个盘子分别放在小北川星绘和那个女人面前，放完后他顺势抬抬手，在两人脑袋上摸了摸。
小姑娘猫似的蹭着撒娇，另一个人轻拍了下他的手，嗔怒地瞪他一眼。
男人也不恼，笑得格外惬意。
“真可爱呢！你们两都是我最可爱的宝贝。”
北川星绘不自觉跟着笑起来，胸腔是满涨的幸福。
“啊！爸爸偏心！”
她听到小小的自己，再次不满地抱怨——果然还是个臭小鬼，幼稚、任性又肆无忌惮。
“为什么妈妈的煎蛋是爱心，给我的只是普通的圆形啊！”
两人随着她的目光，看向盘子里的煎蛋。
又互相对视一眼，抿起唇露出含有深意，但她以前读不懂的笑容。
“因为，爸爸对你和对妈妈的爱是不同的呀。”
六七岁的她不明白哪里不同，只会噘着嘴要这要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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