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寒年(14)
第29章寒年(14)
“不是。”
冯斯疾拿上书本起身,路过她身边时停下,说:“我只是想问清楚,同时也提醒你曾答应过我,不论谋划什么,不会伤及我的性命。”
无论她怎么说,他都会相信她。即便他心比谁都清楚,她说的这些理由根本说服不了他,她是那么想收复云洲,金山是她招兵买马的金库,她怎会不知里头究竟是不是空的?
既然她知道是空的,怎么还要与他去查看,怎么还就那么巧的遇见‘山匪’?
他害怕的是那些山匪会与她有关,害怕一切都是她安排,上演一出苦情戏码。
可他自己都不明白,怎的就是不拆穿,不逼问。
他想,或许是因为无论她在计划什么,她都答应过不会取他性命。
他相信她会做到,也是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只要她会信守承诺不算计他的命,让他能活着等到回京都的那一天,那他便什么都可以接受,也就不在乎她在谋划什么了。
至于山匪,或许真的跟她没关系吧?
“你早些休息。”冯斯疾绕过她,出了门。
李绮松了口气,幸好他没有深究,而是选择相信。
不然她自己都不清楚,还能瞒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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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绮第二日起得很早。
远处雪山笼罩了一层雾蓝色的蒙蒙天光,瞧上去像一圈圈青烟,把院子里的事物氲得模糊,依稀可见水井边有个人在打水,走近一看竟是生香。
除了冯斯疾,听竹苑无人会起身这般早,李绮有些疑惑:“你这么早做什么?”
生香提起一桶水进小厨房:“天冷,把水烧热大家起来也能有热水梳洗。娘娘让我过来不是享清福的。”
李绮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把水放下,往冷炕里添柴、生火、倒水进炕上的大锅里。
她的手指纤细,白如葱段,看着比自己还要娇嫩些,而李绮本已经算是做活少的那类人了,不免对她有些好奇起来:“你应当不是奴籍出身吧。”
生香添柴的手一顿,侧目不解地望着她问:“为何这么说?”
李绮拉了条长凳,挨着她坐下,炕里起起落落的火舌把冷空气舔得暖和,她伸出手去烤火,说:“从你的手能看出来。既不是奴籍,为何会在娘娘身边。”
“娘娘也不是京都人,宫里也没有大选,那她为何会在宫里?”
李绮愣了一下,突然发现她有些意思,似乎每次都能堵得自己说不出话来。
生香继续说:“如你想的一样,人总不是一帆风顺的。娘娘说我们有一样的仇敌,所以派我来你身边。”
李绮不再说话了,觉得生香和夜阑很不一样。前者和自己一样,非奴籍而作奴,心怀仇恨,她说话尖锐,自己做事狠绝,后者呢,本是奴籍出身,对一切的不公便也更能平稳接受,所求不过是平静的生活,所以夜阑性子懒散,只想种种地下下厨,努力让生活平静一些。
李绮开始有些顾虑,要把这样的夜阑带去京都吗?她似乎并不适合在京都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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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知道今日董明容会来,夜阑和董临澈没有贪睡多久,在水烧热后不久,便起了身,开始将听竹苑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尘不染,又结伴去菜地里摘菜回来,打算做一桌黔洲的家乡菜等董明容。
天边一寸寸明亮起来,辰时的时候,小雪纷纷扬扬地下起来。
冯司疾早早便去了首饰铺给人做工,李绮带领董临澈和夜阑、生香二人侯在院门外,翘首以盼地看着远方。
终于,泥泞小路的尽头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两排士兵和二十来位宫女太监护着一抬步撵缓缓而来,步辇上围了一层暗红色的纱罩,绣着七彩凤凰的罩子压得密不透风,也将里头的人遮得严严实实。
金尊玉贵的步辇一路过,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里头坐着的是谁,每经过一位路人,便要跪下一个,短短的距离里,不过须臾便已经有人跪了一路。
这样的阵仗纵然是李绮都从未见过的,只觉得那座步辇既熟悉又陌生,当步辇嘎吱嘎吱停在院外时,李绮领着董临澈他们一道下跪,恭恭敬敬喊了声:“恭迎娘娘回家。”
有宫女打起步辇的罩子,扶着董明容出来。
几人下跪的局限视野里,出现一双缀满昂贵东珠的绣鞋,董明容的脚步停在李绮面前,弯腰向她伸手:“都起来。”
李绮直起身,董明容看她一眼,便将目光转到一旁的董临澈身上。
董临澈眼神明亮,看过来时却有几分敬畏的陌生,张开嘴一时不知该喊什么。
李绮推了他一把,他一着急,喊道:“姐姐娘娘,我……”
明容淡淡一笑不在意他喊的什么,伸出手想抚一下他的头顶,忽又意识到他已经长大,自己已经是宫妃,如今他也成了外男。
那只手便往上挪了挪,只是比一比他的身高:“没想到你都长这么高了,这些年长姐将你照顾得很好。”
董临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李绮道:“娘娘,进屋吧,我做了家乡菜……”
“不了,”董明容缓声将她打断,说:“我待不了多久,陛下还在等我。”
她能独自回来已经是哀求了陛下很久才得来的机会,留得太久只怕会惹陛下不满,他若不满便不会护着她,那么她回宫后日子艰难。
她扫了一眼听竹苑,挂着水桶的水井,盖着布棚的菜园,屋檐下吊着一串串的辣椒和干玉米,一景一物都透露出浓烈的生活气息。不像她的宫里,只有金砖玉瓦,虽然闪闪发光,却怎么摸都摸不出温度。
一颗梅花树开满了花,红红的一团一团的,像缀了漫天的火烧云。
董明容看得心中温暖,道:“这棵梅花开的极好,想来是用了心去打理的。”
夜阑嘿嘿一笑:“是我做的。”
董明容赞许的看了一眼她,随即让自己的宫女呈上一个玉质的盒子来。
玉盒折射出明亮的冷光,董明容葱白的玉指把它捧起来,递给李绮:“这是我此次回来送你的礼。等你需要上京都时再打开。
“还有魏鸣那边我也都敲打过,冯大人若是愿意,可以随时回归他案牍的位子。我听说他现在在一家首饰铺做手艺为生?”
“是,他跟他娘学的手艺。”
李绮捧过来,玉质的盒子在手心里冰凉凉的,不情不重,里头应该是小东西。
董明容顿了顿,随即笑了一下:“我与冯大人在京都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他母亲是个簪娘。你才与他认识多久?便已经知道得这般清楚了。”
李绮微微低头,脸颊有些热,她就知道明容慧眼独到,心思通透,什么都看得出来。
董明容却没继续说这个,她见李绮收下盒子,道:“本宫也该回去了。”
她转身欲走,李绮急忙上前一步问:“娘娘何时回京?!”
“三日后,全城相送。但本宫在外与你们并无干系,此次来看你们,只是找了个想听曲子的借口,你们若是想送,便混在城民之中吧。”
言罢,董明容扶着宫女的胳膊,缓缓登上步辇。
暗红色的罩子一放,便将她整个人完完全全遮挡,那厚重的罩子连风都吹不起褶皱,可见其之沉重紧实。
李绮看在眼中,却觉得那好像是困住明容的牢笼。
这是她把董明容送给那个贵人之后,两人的头一次见面。
她变了太多太多,曾经只是个喜欢看话本向往着情爱的闺中女,如今比从前更要端庄优雅,身份尊贵万分,却死气沉沉。
李绮觉得,那个陛下绝不是明容曾经幻想的夫君。
“娘娘,奴婢听魏鸣说,夜里的城西有许多杂耍小吃,您想去吗?”
有人仰头冲步辇说话,李绮才注意到领头的那个蓝衣太监。
他声音比旁的太监还要尖细一些,容貌也白净,李绮觉得他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那是谁。
步辇里飘出几个掩尽所有情感的字:“不去了,本宫累了。”
那太监吩咐回去,浩浩汤汤的队伍重新行进,往外走去。
看着那队渐行渐远的人马,李绮捏紧了手中玉盒。
董临澈叹了口气说:“才来这么一会儿,唉,我准备了好些话都还没说。”
夜阑问:“方才有那么多机会,你怎么不说?”
“我紧张,忘了。”
“嘁,出息。”
董临澈摆手只道罢了罢了,又去拉李绮的袖子问:“阿姐方才看见李家大哥了吗?他怎么会成了…娘娘身边的太监?”
董临澈觉得现在的明容太陌生了,那声明姐姐怎么也喊不出口,生怕李绮要说他,不过好在她没有,只是问:“哪位李家大哥?”
“李恪啊!阿姐你忘了,之前母亲给娘娘说亲的人家就是他啊!”
董临澈记得很清楚是因为那个李恪不是富贵人家,也不是前途无限的书生,他只是个很普通的猎户之子。
那时记得母亲说,给找一个普通人家嫁了,等云洲城破的时候至少她不会被牵连。
猎户家住在深山老林,与世隔绝,打仗打不到那里去,明容嫁过去必然是安全的,便选了李恪。
可后来还没来得及成亲云洲被破,李恪也不见了,没想到竟成了太监。
李绮听后却是愣了一下,难怪会觉得他眼熟,他就是以前董明容也觉得不错的未来夫君。
只是……
李绮下意识看了生香一眼,见她神色疑惑,想来也不清楚那个太监竟是娘娘曾经的未婚夫婿。
若是连生香都不知道,可见明容把这件事藏得很好,李绮不由松了口气。
她抱着明容留下来的盒子回房,生香跟在她后头,把门给反锁好。
李绮疑惑地回头:“青天白日怎么锁门?”
“我猜你想要打开盒子,娘娘冒险也要来送给你的东西想必不一般,锁好门保险一些。”
李绮哦了一声,心思被她看穿,有些不自在。她盘腿坐在床榻上,把摆在面前的玉盒打开。
里面放着明黄色的一张卷轴,李绮将其展开,看清里面字迹的内容惊了一惊,怎会?
明容怎么会知道她想抄了节度府?
生香凑过去看,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解释道:“是王默来找过娘娘。王默说节度使曾经有座金山,为了不被人觊觎,早早让人挖空后把金子全部藏在了私库之中。王默说他可以告诉娘娘私库在哪,但娘娘要帮他想办法抄了节度府,光明正大的拿金子。
“娘娘再一想你与节度使的关系,就明白你想做什么了。”
“又是王默?”
李绮紧紧皱眉,她早就猜到王默并不真心效忠自己,想必他在魏鸣那儿也拿了好处,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胆大直接去找明容。
看来他想独吞那私库里的金子。
李绮冷笑一声,这个王默本事没有胃口挺大。
生香说:“娘娘先前与我提过,会助你一臂之力。想来这圣旨也是她瞒了陛下捏造的,你只需要做好你计划的一切,届时自有这圣旨会帮你抄了节度府。”
李绮从前没想过这么极端的法子,这若是被陛下知道了,明容可是要掉脑袋的。
生香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说:“娘娘说她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你只管去做。黔州距京都千八百里远,等消息传过去都什么时候了,这期间她有办法脱身。”
李绮还是有些犹豫,不敢动用这封假的圣旨。
她把圣旨卷起来,塞回盒子里。
这是在拿明容的安危做赌注,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差错她也不想去赌。
为这次谋划牺牲的人,只要有一个冯斯疾就够了。
李绮抱起盒子,将其放到抽屉里,打算就此尘封起来,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生香看着她做这一切,没说什么,默默退出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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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斯疾是戌时回来的。
他拢了一袖的风雪进屋,带来满身寒气,李绮嘟哝着抱怨:“你一进来我都觉得冷了。”
“抱歉,外头雪太大了,我等不及想来看你,我听说今日娘娘来听曲,她可有为难你?”冯斯疾撩袍坐在她身边,看她擦拭那把自己说过很漂亮的匕首。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觉得这把匕首更锋利了,应当是被她重新磨过。
李绮摇摇头,想了想还是没有把丽妃娘娘就是明容的事告诉他,最好他就当明容已经死在云洲一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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