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临终分家
十二月初，任郎中照例来给江盛诊脉，当着江盛的面倒也没说什么，只说一切照旧，只是天越来越冷要调整一下方子。
江盛咳嗽了两声，喉咙里淤堵的痰像闷春的雷轰隆作响，抬了抬手道：“我累了...都...都出去吧。”等屋子里的人闻言大都散了后，他又低声唤了声：“招喜。”
招喜赶忙走到床榻边上问：“老太爷您有什么吩咐？”
江盛胸膛重重起伏着，良久才喘匀了气问：“郎...郎中呢？”
招喜回道：“任郎中在西厢房内写方子呢。”
江盛哦了一声，双眼呆呆的看着床上的蓝黑色的帐子，缓慢的说道：“你...去厢房，稍后请他过来。我...有话...问他。”
招喜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哎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西厢内，任郎中正好写完了新的方子。江忠双手接过，上下看了一遍将方子递给招福道：“去药房抓药去吧。”待看到过来的招喜后眉头一皱，“你怎么过来了？老太爷身边不能没有人。”
招喜赶忙说道：“老太爷想单独见一见任大夫。”
江忠闻言心里七上八下的，看向任郎中道：“任大夫，您看这......”
任郎中站起身来回道：“忠管家放心，老太爷那我知道怎么说。”这年纪大的人都是这样，不管是大病小病心里都慌，必须要亲口听见大夫宽慰的话才能安心养病。
正房内，江盛让所有人都出去，只留下了任郎中，过了好一会才暮霭沉沉的问：“任大夫，你瞧我还有多久好活？”
任郎中就知道自己来这里会有这么一遭，当即放缓了表情，语气温和的道：“老太爷，您不要多想，您会长命百岁的。”
“长命...百岁...”江盛风箱一般吱呀呀的笑了，笑着笑着脸上就露出一抹苦涩来：“任郎中，你来镖局多少年了？”
任郎中道：“已经七八年载了。”
“七八年了...”江盛缓慢的闭上了眼睛，“镖局待你好吗？”
任郎中继续说道：“您和大老爷宽厚仁和。”
江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又问：“那你跟我说句实话，我还能有几日好活？”任郎中迟疑了一下，还想拿好话搪塞，却又被他三言两语的打岔道：“近来总是觉浅，手脚身子也越来越麻，跟没有了似的。我知道自己已经是半截身子入了土。你不必说那些软和话来搪塞我。”
任郎中想了想还是说道：“老太爷，如今已是十二月，就要过年了。您宽宽心，等到了明年开春，您的身体会好的。”
“过年啊。”江忠好似想起了伤心事，眼角落下两滴浊泪，喃喃道：“我还能等到那个时候吗？”
“老太爷......”
“好了，好了。”江盛使劲摆了摆手，“我的身子我心里有数，你出去吧。”
任郎中一声不吭的走了出去，到了门外实在没忍住长叹了一口气。他也没急着回镖局，而是先去了趟东院，跟林芸说道：“大夫人，老太爷那，唉，老太爷他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喝什么就喝什么吧。”他现在都不敢保证老太爷能活到开春。
林芸顿时面色沉重起来，内心七上八下，不过最后还是在心里暗暗祈祷老太爷能撑过这个冬天。
晚上，江盛听着窗外呜呜的风声越来越清醒，使使劲用手撑着床板想要坐起来，可是曾经一双能舞动双刀的手却跟软面条一样，好不容易抬起来上半身，却噗通一声又掉了下去。
动静惊醒了在地上打地铺的招喜，忙不迭的爬起来问道：“老太爷，您是不是想起夜？小的去给您拿夜壶。”
江盛喘着粗气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去把衣裳给我拿过来，我要起来。”
招喜一下卡了壳，磕磕绊绊的说：“您起来做什么啊？”
江盛却发了脾气，“怎么，看我躺在床上就可以不听话了是吗？”
招喜不敢回话，自己也做不了这个主，当即跺了跺脚，咬牙说道：“那我去给您拿衣裳。”虽是这么说，却先一溜烟的跑出去去叫忠管家，然后才回来将老天爷的衣裳取出来，抱着放在炭盆旁烤一烤。
不一会江忠就从外面进来了，快步走到床前问：“老太爷，您怎么想起来了？”
江盛却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你也不要劝我，扶我起身。”
江忠没法子，从招喜手上接过烤的暖烘烘的棉衣给江盛穿上，然后扶江盛下了床。江盛也没在屋子里绕，反而一定要出去。江忠只好给他添了个帽子，将门帘掀开。
江盛看着外头飘的大雪笑了笑，沉声道：“下雪好啊，大雪照丰年。”他一步步的迈出去，打着摆子晃晃悠悠的穿过回廊到了前院的东厢。那是江家的家祠，摆放着江家的列祖列宗。
江盛到了祠堂，虔诚的跪了下去。垫子虽然软，但却冰凉，可他却一点也感受不到。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久久不曾起来。
他已经感受到自己大限将至，可他却不怕死。他已经七十岁了，自己的兄弟姐妹还没有活的像他这么长的。而且这辈子活的也算痛快。
想他二十五岁中了武举，虽然因为名次靠后没得到一官半职，可他却阴差阳错被当时的漕运总督看中，投在他门下做了个运差，专门负责总督私下里的南北生意。也是因为这层关系，短短三四年他就积攒了不少人脉。后来总督退隐，他回到了济州，用了三十多年创下了这万里镖局，并开了三家分局，攒下了不少基业。
任谁来看，他都当得起人家恭敬的一句江翁。
只是可惜，子孙不孝啊。
想到这里，江盛内心不禁感到一丝凄凉。他知道自己古板，知道自己执拗，可对自己的两个孩子，他却能拍着胸脯说自己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他们的事。可如今江家两房却明里暗里的争执不休，眼看着要拼个你死我活。
他不禁扪心自问，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导致晚年要看到这样的局面？
到最后，他只能说是江家的祖坟不好，他们江家以武发家，江家的子孙就没有那个文人的命！
分家吧，趁着自己还能动！他想，老大老二的矛盾已然不可调和，那他只能指望着小辈能在他死后还会走动。
江盛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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