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佛堂孤魂
小窗半开,杨祯雪立于案前。在她面前的长案上,有一只素白的高颈瓷瓶。
几枝折下的花枝横陈在桌案铺开的绢布上,各色各样,皆是开到极盛的模样。
杨祯雪垂首,一手拈起花枝,一手执起小巧的银剪。她手腕悬停半空,目光凝注于花枝末端,寻找落剪之处。
“女子闺房,你怎可擅闯?”
“我家主子有急事相找,片刻耽误不得,还请姑娘让开。”
一男一女,门外起了争执。
她手腕一沉,“嚓”的一声,花茎应声而断。
“你家主子平日就爱闯人闺房,你也这般。你们真不愧是主仆,连行事作风都相同。”
“你这是什么意思?”
屋外又传来一阵打斗声,杨祯雪心生无奈,放下银剪,走到门扉前推开门。
“吱呀”一声,二人不约而同停止打斗,齐刷刷朝她看去。
他们显然没料到门会突然打开,一时愣在原地。卢绎率先反应过来,默默将抬起来的脚收了回去,出声道:“您请息怒,是卑职莽撞,惊扰了您的清净。”
莺时一手擒着他的胳膊,一手揪住他后领,她姿势不变,面上惊愕。
“莺时,你真是越发没规矩了。”她沉声道。
莺时慌忙撒手,退至一旁,羞愧地低下头。
“何事?”她目光移向卢绎。
卢绎双手抱拳,深深一揖:“主子请您去凝香阁一趟,有要事相告。”
凝香阁?
她今日还打算去问柳让眉有关香囊的事。
他倒是会挑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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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乌炙人,唯有穿过狭窄巷道时,偶尔卷起的风才带来一丝半缕凉意。
杨祯雪怕被人察觉,没有选择备马出行,也不曾携带仆从。
一路上,她以手遮天,总算是到了凝香阁。
方踏入店门,她便被一股力扯到一旁。
是周径山。
“柳姑娘不是成日都坐镇店中吗?怎不见她人影。”杨祯雪巡视店内,并未看见柳让眉的身影,不禁疑惑相询。
“这我不清楚,不过我倒是知道一件事。”周径山话语停顿,意在故作玄虚。
“凝香阁的这位老板,是西域人。”
“西域人。”她重复着,又问:“如何知晓?”
“你是不是给她看了或是闻了那块香饼?”他并不着急回答,反问道。
杨祯雪轻轻颔首。
此事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让他知晓也无妨。
“那就对了。”周径山嗤笑一声:“她对我热情得很,执意邀我品鉴她珍藏的奇香。原是从你那起了这个念头,以为边家喜欢。”
“她那香丸脆弱,只要指间稍一用力。”
他两指并拢,从柜上敞开放置的瓶罐中夹起一粒香丸。
“辛烈之气,当即逸出。”
周径山手一滑,香丸摔落在木面上,连着翻滚了几圈,最终在门槛前停下。
他压低了声音,道:“不巧,她邀我品鉴的香我曾经闻过,城破招降之际,西域王室身上用的便是那香。而今,她敢大胆地展示出来,就是笃定了我品不出。”
杨祯雪本是盯着那香丸,听了此话后她抬起头,狐疑地看他一眼。
柳让眉的长相,实在不像西域人。
周径山毫不在意她的目光,他平静地回视,认真询道:“此人,要留吗?”
杨祯雪眼帘低垂,又望向那枚香丸,默然凝思。
柳让眉如此着急攀附边家,推销奇香,是想借边家的势做什么?
西域人狼子野心,复国的念头从未消散。若是留下她,岂非养虎为患?
可柳让眉于她而言,还大有用处。
一道声音打断了杨祯雪的沉思。
“二位贵客,我家掌事在后院恭候。”有人站定在一扇小门前,传达消息。
柜台前的人早在杨祯雪踏入时便去禀明柳让眉,闻得回话后疾步而出,却见夫妇叙话。他不便插嘴,候了好一阵才敢出声。
二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并肩走去,他们紧跟着他。
那人领着他们到了小院,便又退下去。
院中空地铺满竹席,席上摊晒着各色香材。他们踩着席间特意留出的窄径,步向一间敞开的房门。
门内光线略暗,只隐约可见柜子高耸的轮廓,以及一个忙碌的身影。
柳让眉。
她今日穿着素净的青色布裙,袖口挽至肘间,露出一截莹白的小臂。墨发只用一根乌木簪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落颈侧。
她俯身对着案上的一方陶臼,手中握着一柄陶杵,专注地捣着臼中的香材。
“柳娘子。”杨祯雪走到案边,影子覆盖了一小片光亮。
柳让眉缓缓抬头,光线从门外斜射进来,照亮她半边脸颊。
“这还不到交货的日子吧?”她惑然询问。
“柳娘子,说的一口好官话啊。”杨祯雪眼中未笑,唇却更弯。
“笃!”
柳让眉的手骤然失力,陶杵滑落砸下,卡在臼口,里头的粉末被震得飞起一小蓬。
几息之后,她才重新握紧了歪斜的陶杵,将它提起,放回陶臼中心捶捣起来。
“少夫人可真爱说笑,我在定州生长,不说官话还能说什么?”柳让眉的杏眸深处蒙上了一层茫然。
“你们可是要挑选什么香?”
杨祯雪没有回答,目光沉沉,紧盯着她。
她捶打的节奏,比先前快了几分,也乱了几分。
柳让眉掀眼,再开口时声音更柔了些:“是要我举荐吗?”
“不用。”杨祯雪从袖中取出那枚香囊,将它轻轻放在案台上,推到她面前:“你答应过我的,替我瞧瞧吧。”
柳让眉放下手中的陶杵,拿起香囊置于鼻下一嗅,又解开系带从内里辨别。
杨祯雪落了座,一边远远注目着她,一边招来周径山。
杨祯雪的朱唇无声地张合,诉出听雨阁几个字。
周径山摇一摇头,两手撑在桌案,将她虚虚环住,俯身贴近她,低声道:“我去时,便已人去楼空。”
“你去……”杨祯雪轻轻颔首,随后下意识偏头欲要吩咐些什么,脸颊忽而擦过一片温软。
是他的唇。
她周身一僵,顿感羞赧,于是仓惶向侧一缩,却又触碰到他的臂膀。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杨祯雪只好紧绷着身子,不敢再动,更不敢看他。
他始终没有要退开的意思。
“要我做什么?”周径山的声音低哑,目光深沉,似有暗流涌动。
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缓声道:“你耳朵过来。”
她在他耳畔轻声低语了几句。
柳让眉趋近时,周径山业已离去。
“二者性味相冲,且香料的来源地一样。”她挨着杨祯雪坐下,将香囊轻轻一搁。
杨祯雪收回香囊,顺问:“源自哪里?”
柳让眉不语,眼神飘忽。
杨祯雪抬手扣住她手腕,落下一句揣测:“西域?”
她眼眸闪过诧异,还是强装镇定:“也许是吧。”
柳让眉试图抽回手,手腕只是徒劳地扭动,她脸上的笑容褪去,语气隐隐有些不满:“边少夫人。”
杨祯雪这才松手,眸光轻转,抬眼看她。
“传闻西域有一味香,它可以致幻,让人看见心里害怕的东西,不由倾吐所有。可这香经久失传,配伍手法除却袭了西域王庭古法的王女,又有谁能有那般手笔呢。”
杨祯雪的话,半是感慨半是疑问。
“人人都知柳娘子尤擅调和异域奇香,你对此有何见解?”
柳让眉拿起案上茶壶,作势要为她倒茶水。
“少夫人莫要折煞我,我只不过是略通些闺阁香道,图个糊口罢了。西域王庭古法,我一市井商人,如何能窥探。”
杨祯雪垂眸,看着面前澄澈的茶水,手指浸入茶汤中,就着那点水渍,在案面上一笔一划写了几个字。
哥舒。
哥舒,西域王庭的姓氏。
柳让眉瞳孔微缩,却见杨祯雪的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
“王女,烦请再替我制一味香。”
“一味能撬掘出人心底最深处秘密,让人毫无保留地倾吐所有的香。”
柳让眉惊骇难掩,她不再伪装,提出自己的条件:“礼尚往来是你们中原的古训,少夫人出身高贵,想必也懂等价交换的道理。制香可以,我需要见到你那香饼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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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雨夜过后,大纪氏生了场病,近几日睡的极不安稳,夜夜噩梦缠身。
争吵过后,谢鸿也不常在府中,像是刻意避开她。
是夜,大纪氏又受惊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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