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
晚上九点半,谭霏玉还是坐到了大堂等石含章一起出发。
虽说谭霏玉和石含章的相识从尴尬开始,昨晚之后谭霏玉更是获得一个“见到石含章自动僵直”的buff,可毕竟石含章对他的梦境一无所知,说好的去看星星,他要是反复拒绝,显得矫情且不知好歹。
出发前石含章打量了谭霏玉几眼,做出一点指示:“还有更厚的外套或者羽绒服么?你这身有点薄……晚上很冷的,这两天还有点降温,要是有什么毛线帽围巾之类的也一起戴上。”
谭霏玉确实没带更厚的衣服来,知道这边昼夜温差大,但他原本想着晚上就在住的地方待着,白天出门大多数时候一件卫衣一件冲锋衣就能应付过去,带多一件厚衣服行李箱就要炸了。
他摇了摇头,又说:“其实也还好,我们广东人很抗冻的。”
此言不虚,广东的冬天湿冷,看起来有十几度,实际上像泡冰水里一样。
“那你等一下。”石含章说完上了楼,过了一会儿拿了件黑色的厚羽绒服下来,递给谭霏玉,“你先穿着吧,前阵子刚洗了晒过的。”
谭霏玉起先没接。
石含章又重复了一遍递的动作:“冲锋衣可以先脱了,把这个换上。”
“……谢谢。”谭霏玉稍稍别过脸去,思来想去怕自己真的冻死在外面,还是接了。因为梦里某些场景的影响,他脱原来的外套时分外不自在,脸也控制不住发烫。
仅仅是脱个外套,却让他有一种被剥光的感觉。他偷偷深呼吸,又告诉自己,没事的,石老板又没有读心术,看不见他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废料,他现在就是很普通地换件外套而已,没事的……
衣服换上了,有点大,不过的确很暖和。拉链拉到顶上再戴上帽子,一点风都进不来。
结果换完发现石含章背过身去了,正蹲在地上让狗跟它握手,但狗兴致缺缺,反倒是发现谭霏玉准备妥当以后,抛下自己主人猛扑了过去。
不过它力道控制得很好,duang大一只撞过来人也没被撞飞,谭霏玉也蹲下去,挼了一把它的脑袋毛,小狗解救了他单方面的难为情。他问:“小狗一起去吗?”
石含章反问:“你想让它一起去吗?”
“……我决定吗?”谭霏玉仰起头看他。
“嗯。”
“那就去吧,”谭霏玉持续给狗脑袋顺毛,小狗眼睛眯了起来,“不然一个狗在这里加班多可怜啊。”
整装待发的二人一狗上了车,车子是一辆甘C车牌、外形漂亮方方正正的五门红色吉姆尼,这是一辆较为迷你的越野车,后排放倒了,被狗熟练地霸占,谭霏玉坐到副驾上,坐上去感觉尚可,但他余光里的石含章坐在里头就稍显逼仄。
谭霏玉心想这老板真有意思,大人开小车。
各方面都有意思,不仅开的车有意思,给狗起的名字有意思,偷偷背星图知识有意思,人机一样的对话方式也很有意思。
随后车里响起谭霏玉没听过的外国歌,曲调很舒缓。
石含章沉默得像个包车司机……尽管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谭霏玉在一阵如坐针毡后主动挑起话题:“老板平时经常自己去越野吗?”
“偶尔吧。”石含章想了想,“刚提的车,去的地方其实不多,就这附近的野外去过。”
谭霏玉:“那接下来是准备自驾去哪儿玩吗?”
“是有这个打算,”石含章顿了顿,说,“不过不是去玩。”
“嗯?”
石含章:“下个月要去上海搬砖,想着直接开过去,路上遇到什么有意思的地方可以顺便逛逛。”
谭霏玉捕捉到一个关键词:“搬砖?这边的民宿不干了吗?”
石含章:“嗯,转给别人了。”
“这样子,”过了最初那阵,谭霏玉的话匣子逐渐打开,而且这次石含章说话比较正常,能有来有回地进行问答,于是谭霏玉接下去说,“我还以为至少开到旺季结束呢……说起来其实我订民宿的时候感觉几乎都没开,你家是为数不多开着的。”
“这边是这样的,”石含章说,“旅游城市么,这几个月淡季基本没什么客人来,很多民宿和饭店都不开,一般人就算来,住也是住到市区去……你呢,怎么会想到这个时间来敦煌?”
结果谭霏玉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反过来问:“老板你是本地人吗?”
石含章:“算是吧,不是敦煌的,但是甘肃的。”
谭霏玉心说普通话真标准啊,说的竟然不是咚煌——之前天天刷到甘肃口音笑话,说甘肃人发不出韵母un的音,这两天在这儿待着听人说话确实如此,春天说成冲天,裙子说成穷子,十分可爱。
这话他没敢说出口,尽管他是真心觉得有趣,并没有什么负面的看法,却怕冒犯人家,回过头去答老板的问话,当然各种前因他没有详细解释,只是粗略一说:“就辞职了想出来玩,又不知道去哪,刷到网上说这边淡季门票半价,不管不顾地就来了。”
石含章:“也挺好,错峰出行,至少不会人挤人,夏天来可能车都打不到。”
谭霏玉尝试着开玩笑:“夏天来就享受不到定制观星服务了。”
谁知石含章一本正经地回答:“沙漠露营观星的团挺多的,不至于享受不到。”
“……哎呀。”好了,就正常聊了会儿又转回人机了,谭霏玉抓了抓头发,“就是挺谢谢你的,我感觉你们这儿人都很好。”
谭霏玉其实想单说石含章人很好。
“不客气……我也没别的意思,”石含章顿了顿,“就是看你早上哭得真伤心,想着还是得让来玩的客人带点美好回忆回去。”
随后石含章的目光瞥过来一些:“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能说么?”
谭霏玉没立刻答话,石含章撤回前面的问题:“抱歉,不能说就不说了。”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有点,嗯……”谭霏玉斟酌了一下言语,“做不了想做的工作了,烦得要死,挺搞笑吧,对一份工作真情实感到为了它哭的地步,明明只是工作而已,能糊口就行,但是就,唉……当然也是因为喝了点酒啦,平时也不至于……让你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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