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懦夫
睢无极醒来时,满眼都是霞光。
他被师弟抱在怀里,两个人坐在天演阁的塔顶,底下乌衣卫和修士忙得团团转,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等着这帮人善后。
“你表面上修为被封,方才一番惊心动魄,红线又张扬,怎么无一个人上来质问你?”睢无极不自在从师弟臂弯里挪出身子,目光凝视着下方。
“红线可扭曲人的心神,我不让他们记得,他们自然忘得一干二净。”岑夜明神情闪过一丝落寞,他颇为留恋地抚摸手臂。
睢无极道:“还是容易暴露,你且注意些。”
天边的云把朝阳弄得像个碎了的蛋黄,霞光染尽京华的千家万户,鸡鸣阵阵,街上逐渐有了行人,这座庞然巨物终于醒了过来。
“陆南华死前说,碧潭乃天道的阴影。”睢无极侧过脸,霞光照得他满头白发流转着金光,睫毛是流金的,墨色眼眸里也含着一点金色,“可碧潭既无妖气,更无魔气,不过一团纯粹的灵气,为何会是天道阴影?”
“……师兄,你要去瑶池看看么?那里的情况和这里有些类似。”岑夜明定定看着师兄。
“等把此事前因后果交上去,我们就动身前往。”睢无极笑道,“说起来,我都差点忘了来京城的目的是修史,来龙去脉还是不清不楚,实在难以下笔。”
“那就不写了,我带你走。”岑夜明不知从哪翻出一点孩子心性,无理取闹拽住师兄的袖子。
“会的。”
岑夜明瞪大眼睛。
“待在正明局太过受制于人,我们寻机救出你二师姐后,尽快脱身。”睢无极好笑道,“你如此震惊作甚?先前禅远大师提到你有一座诫命岛,我还未能上去做客呢。”
徒留师弟在那儿手足无措,睢无极忽觉袖中一凉,原来是少年的残魂。
他仔细捧出那抹残魂,轻声道:“我晓得你是谁。”
残魂蹭了蹭他的手心。
“你看,我说过,我们终会再见。”睢无极轻轻抚摸少年颤抖的魂魄,“不过这次是真的告别了。”
他呼出一口清气,气息如兰,手中魂魄便如蒲公英飞舞,附着在魂魄上怨气消散彻底,路过的鬼差在阴影里冒出个头,收下了这抹残魂。
他想起方才做的梦,想起那个少年鲜活的脸庞,百年后,再见却是永别。
……
天牢里的窗子不过窄窄一条,日光从那儿勉强钻出一点洒在地上,堪堪照亮牢里人的侧脸。
傅怜春闭目养神,脸颊深陷,神色疲惫。他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皮囊仍是二十来岁的样子,但他知道,他的内里和寻常老人并无两样,老朽腐烂,连走路都困难。
不远处响起脚步声,他睁开眼睛,看见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狱卒站在铁牢前面,手里提着个份量不少的食盒。
他了然一笑,看来时候到了,吃完这顿就要上刑场。
那少年狱卒瞧着面熟,眼神躲躲闪闪,衣袍不太合身,松松垮垮挂在他瘦弱的身子上。傅怜春见他这副模样,便笑道:“是给我送杀头饭的么?”
少年看着傅怜春,手里的烛火忽明忽暗,眼泪却比话语先流了出来:“傅公,我替人们来送你最后一程……”
“此地守卫森严,你是怎么进来的?”待少年凑近了,傅怜春方才辨认出是自己教过的孩子,语气又软和几分。
少年开了门,用袖子一抹眼泪,跪在傅怜春面前,放下油灯和食盒,抽着鼻子解释道:“我们求了好久,最后守在前头的那个道人说,反正你也逃不出去,让我见你一面也无所谓……于是我就来了。”
他双手颤抖打开食盒,露出里头的烧鸡、猪肘等荤菜,又从底下拎出一壶酒,规整摆在傅怜春面前,一双黑眼珠泪如雨下。
“不要哭。”傅怜春叹道,“我命如此罢了,说起来,还是我对不住你们。”
“傅公一生忠义薄天,却小人被指为妖邪,怎可能是您的命?”
傅怜春伸手拭去少年的泪水:“我如何配得上忠义二字?早年陪太/祖打天下,送了数十万年轻人上战场,死伤无数;中年推行新法,却操之过急,弄得朝廷不宁;晚年谈天论地,忘了本触怒圣颜,害得你们这群书生被皇帝忌惮……”
他垂下长睫,重复道:“我如何配得上忠义二字?”
少年不可置信地摇摇头,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傅怜春的袖子上已是一片濡湿:“傅公您怎能这样贬低自己?若不是傅公您办的书院,我如今还得在烟柳巷子讨生活,我……”
他实在说不下去,泣不成声。
傅怜春蹙眉,俯身抱住少年瘦削的肩头,在他耳边语重心长道:“不论如何,事情发展至此,已无可转圜。我死后,你和书院里的人不要再插手朝廷之事,往后的日子,最好连我的名字都不要提……你们要好好活着。”
少年崩溃道:“可是你要死了。”
“人固有一死,死后会步入轮回,我们终有再见的那天。”傅怜春温柔地拍打少年的背,“况且,我还有一个要回去的地方,虽然我也不知是何处,但总归时候到了,我难逃这一死。”
“不要怕啊,我死后也会同你们在一起……不要怕……”
天光大亮。
傅怜春只喝了点酒,那些荤菜一口也吃不下,他送别失魂落魄的少年,不出一个时辰,陆南华亲自提他去往刑场。
刑场设在皇城玄武门前,全京城的人都挤在那儿,却无一人敢出声。
不过十月,天空黑沉一片,在傅怜春踏上刑场的那刻,竟飘起了细雪。
陆南华一路上没同他说话,此时却面无表情开了口:“傅怜春,你还有想说的么?”
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地上便积起薄薄一层粉雪。那雪也落在傅怜春的发上、眉间和肩头,很快洇湿了他的衣物。他抬头先望望天色,又看向城门上明黄色衣袍的人,浅笑道:“自然是有的。”
陆南华挑挑眉,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且和李长睿说,说他是个懦夫,要守住他父皇留下的基业可不容易,望他早日有自己的主见。”傅怜春淡淡道,“另外,我还想问陆阁主一句,你后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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