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用膳后,时辰尚早,谈氏约了二房妯娌前往扬州城最红火的戏楼听戏,听说今晚有名旦出场。
以谈氏和闵氏的身份,大可搭建戏台,将戏班请到府中,再邀请一众贵妇贵女前来捧场,可自从老国公谢承自缢,绮国公府再没刻意热闹过,直到世子大婚。
叶茉盈没有听戏的兴致,婉拒了婆母,正打算托犇石买几副百效瘦塑汤的配药回来,就被庶小姐谢菱妙请去了蕙馨苑。
老夫人那边的姻亲小辈聚在一起切磋书法,还拉上了府中唯一的小姐谢菱妙一起。谢菱妙位卑敏感,担心长嫂有微词,才特意来请叶茉盈。
“人多热闹,嫂嫂别推拒了。”
叶茉盈哪会有微词,字迹只能算得上工整的她,可不想当众献丑,可范家小辈中有位嫡系九小姐,像是与谢菱妙有了同样的顾虑,也来邀请叶茉盈这位表嫂。
“嫂嫂自谦了,也太认真了,不过是自家人交流雅兴,随意发挥便是。”
叶茉盈出生时家境贫寒,直到父亲入太医院才有所好转,自幼没接触过琴棋书画,哪好意思在大家闺秀面前班门弄斧。
可聚在一起的小辈们像是受到九姑娘的教唆,争相为叶茉盈铺展宣纸,再由九姑娘亲自研磨。
“表嫂请。”
这些小辈年纪最大的不超过十四岁,但个个自小接触六艺八雅,缺一不可。
叶茉盈拧不过他们,破罐子破摔,只想早早结束这场闹剧。
垫底无所谓,拿她取乐,也是在拿绮国公府取乐,最气的人不会是她。
当笔锋不稳的墨迹呈现纸上,九姑娘再没了观赏的兴致,撩撩长发站到一边。
谢菱妙讪讪,双颊滚烫,她没想到叶茉盈的字迹如此平庸。原本是想讨好长嫂的,这下好了,事与愿违。
在一阵阵低笑中,叶茉盈放下笔,坦然道:“我说了,是班门弄斧。”
九姑娘笑笑,说班门弄斧都是抬举自己,难怪姑祖母瞧不上这个孙媳。
登不上台面。
表兄是鬼迷心窍了不成?
几人中,数九姑娘的字迹最突出,不过今晚最“出彩”的还是新进门的表嫂。
有人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感染之下,小姐们掩袖轻笑,小公子们顽劣起来,学夫子的模样,对着叶茉盈的字迹加以指点。
七嘴八舌。
身处富贵窝,他们还没见过哪家的闺秀字迹如此差。也是身处富贵窝,擅长察言观色的他们,通过观察老夫人的态度,对叶茉盈没了敬畏之心。
叶茉盈听出嘲笑的意味儿,面上还算过得去,但默默收紧了掩在衣袖下的手。
她没因字迹自卑,单纯不喜这些人,尤其是煽风点火的九姑娘。
为了凸显自己擅长的技艺,不惜拿人做垫板。小小年纪,阳奉阴违。
蓦地,庭院的月亮门处传来一道冷然的声音,不苛不责,却让公子小姐们正襟危坐。
“用自己擅长的,去比较他人不擅长的,沾沾自喜,尊己卑人,小家之气,很得意吗?”
月华如练,盛在那人的凤目里,清清凌凌。
谢绍辰走到人群前,与妻子并肩而立,视线扫过一众表弟表妹,最后落在九姑娘的脸上。
“姨母姨父花费千金聘请名家教你练字,陶冶多年,也该到达裱挂的高度,可有拿得出手的名作?”
九姑娘愣在谢绍辰犀利的问话中,又气又怕,表兄名声在外,令她仰视,视为尊长,再娇蛮,也不敢顶嘴。
一旁的小表弟充当起和事佬,“表兄言重了,我等没有拿表嫂取乐,只是府中太过冷清,自娱自乐罢了。”
谢绍辰看向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小表弟,面容不见舒缓,“为兄提过取乐?”
不打自招。
小表弟挠挠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原来内敛的人严肃起来也足够威慑,气场十足,难怪年纪轻轻能胜任同知之职。
谢绍辰握住叶茉盈微凉的手,迈开步子,“公府一向冷清,难不成还要取悦尔等?觉得无趣,自行与祖母辞行,不送。”
众人不敢再吭声,扬州人杰地灵,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他们慕名而来,还没玩过瘾呢。
通往明玕苑的廊道内,叶茉盈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隐隐觉得他的手指有些灼热,虽知他是在外人面前维护她的体面,但也暖了心房。
“夫君......”
谢绍辰松开手,加快了步子,“跟上。”
适才的维护和撑腰昙花一现,像是没有发生过。
叶茉盈蜷起渐渐失去余温的手掌,小跑跟在后头,月华裙上的绛桃暗纹若隐若现,可转瞬就层层叠叠堆积在地上。
随着房门“咯吱”一声响,刚跨进门槛的女子被那忽冷忽热的男子翻转过身子,摁在菱格门扉上。
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擦过女子玉白的背脊。
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初尝雨露不觉甘甜的新妇畏怯觳觫,“你做什么?”
体内的燥翻涌至极致,谢绍辰以额抵在女子微缩的肩头,不再冷声压抑喑哑的声线,“你说呢?”
低沉的嗓音沾了春夜的露水,那双看似温和的眼投下阴影,被稀薄月色拉长,狭长斜飞,平添冶丽,宛如盛放在阴暗处的曼陀罗。
温柔中透着诡魅。
他让绛桃轻颤战栗,月下绽放,娇艳欲滴,却能用泠泠目光旁观。
沉静的凤目,也只在完全掌控绛桃的一瞬有了些许波动。
一朵借东风落在他指尖的绛桃,被他慢慢拢进掌心。
雾霭化露珠,自绛桃的花瓣滴落。
呜呜抽噎声响起,被一只大手捂住。
“怎么,不是你让我喝的汤?”
这会儿委屈上了?
叶茉盈泪眼朦胧,若非他提醒,她都不记得那碗芙蓉汤了。戏谑反被戏谑,几多狼狈,几多羞耻。
可她显然没有适应突如其来的狎昵。
再看谢绍辰的脸庞,漆黑的夜模糊了他的容貌,唯独一双眼清凌明亮,像被月色晕开的笔锋。
他太冷了,让叶茉盈感受不到半点爱意,也是,他对她怎会有爱呢。
叶茉盈曲指扣住门扉的菱格,指尖在菱格的明瓦中轻刮,缓释着身心的不适。
为何感受不到甘甜?
过来人不是这样形容的。
夤夜万籁俱寂,季嬷嬷回到二进院,与听戏回府的谈氏窃窃私语。
作为过来人的谈氏又一次百感交集,“也不能总用汤药促成房事啊。”
“夫人别急,慢慢来。世子血气方刚,试过一两次就会上瘾的。”
谈氏想想也是,何况是儿子自己执意要娶的妻子,怎会不情愿呢。最好是她杞人忧天了。
老夫人的揣测绝无可能。
“吩咐后厨给茉盈备些燕窝。”
“老奴吩咐过了。”
少顷,璇儿端着燕窝走进东卧房,见自家小姐安静倚在喜床上,不由小声抱怨一句。
叶茉盈身体阵阵发冷,没有胃口,“你也去歇着吧。”
“小姐?”
“没事。”
打发走璇儿,叶茉盈环臂抱住自己,她爱慕谢绍辰多年,可奇怪的是,她的身体对谢绍辰是排斥的,无法抗拒的排斥。
为何如此?
夜将尽,谢绍辰在西卧的小榻上缓缓醒来,他又梦见祖父谢承牵着他和堂弟谢翊云走在比肩接踵的街头。
年幼的堂弟指着不远处的冰糖葫芦,脆声道:“爷爷,云儿想吃。”
祖父笑呵呵弯腰,叮嘱兄弟二人等在原地,不可乱跑,自己则走向售卖糖葫芦的商贩,宽厚的背影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
画面一转,灵堂之内,哭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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