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更漏子
午后春光醺暖,一缕淡淡日光透过轻薄窗纱照了进来。
归梦睁眼和衣躺在紫檀床上。
她一宿未眠,早晨被那帮浑人闹了一通,困乏已极,强吊着精神给陶侃夫妇喂了药后,胡乱吃了一些食物便昏沉睡去。此时醒来犹未睡足,只是已无心再眠。
这刺史府的房屋和床自然是比客栈里的舒适得多。
清风微拂,自窗外送来阵阵清甜桃花香气。归梦恍惚中萌生了错觉,几乎以为身在建康家中,自己的嘉宁阁里。
大约她真的离家太久,游子怀归也是人之常情。
听得门外有人叩门,她匆匆着好鞋袜下床开门。
祖遐已换了身黑袍,长身玉立,神采英华,不见丝毫倦容。
“睡得好吗?”他低头询问。
归梦并不抬头与他目光相接,只低低“嗯”了一声。
她尚不太习惯祖遐对她这般温声细语嘘寒问暖。
祖遐身高九尺,体格昂藏,出身大族又是天之骄子,平素与旁人说话,头颅从不低下半分。她从前每每见他,他或是斜睨,或是冷眼、大多是居高临下俯视的姿态。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竟总微微垂下头来与她说话,他这般放低姿态,反教她无所适从了。
归梦也弄不清自己的心境。祖遐往日傲慢冷淡时,她在他面前说话做事倒是随心所欲,可如今他待她亲热起来,她却不自觉地客气拘束了许多。
二人正沉默着,听见后院花园里传来几声嬉笑。
归梦与祖遐走去一看,原来是柳儿正陪着陶清在园子里踢毽球。
他们有来有往踢得兴高采烈,小小一个毽球在空中翩然来去,恰如一只五彩斑斓的彩雀。
毽球自柳儿脚下传来,陶清忙去应对,只是这一次脚下用力过猛,毽球走偏,竟直直朝归梦面庞飞来。
归梦躲避不及,眼前一花,旁侧一只手掌伸来轻轻一抄。再一看,那毽球已被祖遐握在手中。
柳儿见二人到来,笑着行了一礼。
陶清瞧见归梦,立时欢喜地奔到她面前。他轻喘着气,圆脸红扑扑的,额上满是晶莹汗珠,开口问道:“大夫姊姊,我阿爹阿娘的病好了吗?”
“嗯,快好了。”归梦微笑着掏出手绢轻轻替他拭去汗珠。
陶清欢呼一声,转头望见祖遐手中的毽球,笑道:“叔叔,可以把毽球还我吗?”
归梦奇道:“咦,你为什么唤我姊姊,却唤他叔叔?”
祖遐不以为然:“这有什么稀奇,我本就是和他父亲一辈的。”
归梦白他一眼,心里腹诽:知道你辈分大了不起。如此一来,你岂不比我还高一辈。她心里想,嘴上却不说出来。
白日间听他口口声声直呼陶侃的姓名,那时她便猜到几分。
陶侃虽年长他十几岁,论官职,他们是同级。论辈分,竟然又是同辈。
祖遐将毽球递还陶清。归梦瞧着那毽球上颜色鲜艳的羽毛有些眼熟,脱口道:“可否给我看看?”
她摸了摸毽球顶上的赤色羽毛,脑中蓦地闪过上午祖遐手中挥舞的旄节,忽而神色古怪地瞧了祖遐一眼。
祖遐从她手中取过毽球,抛还给陶清,示意他去玩。
归梦将祖遐拉到一旁:“你胆子也忒大了,怎连符节也敢伪造?”
祖遐淡淡道:“这东西本就是个死物,有没有用全看在谁的手中。你当听过战国时信陵君‘窃符救赵’的故事。纵然得了兵符也需杀了大将晋鄙才调得动千军万马。况且今日你也见了,那姓焦的并未被我糊弄过去。”
归梦呆了呆,问道:“那他们还会不会再来?”
祖遐含笑注视着她:“兵书有云‘上者伐谋,下者伐兵’,你教柳儿那番话足可攻心,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当如是。”他言语间目光透出赞许之色:“我想至少几日之内他们不会再来滋扰。”
“那就好。”有这几日喘息,陶侃夫妇也能好转了。
却听此时有马蹄铁铮铮拍打在府门前的青石板路上,声音远远传来愈见清晰。几声马嘶人言,像是在府门前停了下来。
“莫非又是他们?”柳儿惶然道。
归梦、祖遐对视一眼。归梦让柳儿将陶清带去陶侃夫妇所在的屋子里,继而与祖遐赶去府门前。
只见门前停驻十余骑健马,马上乘者亦是精壮。当先一人身披墨绿斗篷,风尘仆仆,他抬头望了一眼刺史府牌匾,露出容长清瘦的面庞。
归梦脱口叫道:“陶靖!”
来人正是往日旧识——寻阳太守陶靖。陶靖循声望来,见了归梦与祖遐也是双目一亮,忙跳下马。守卫见势自然也不阻拦。
陶靖也不去管身后仆从,大笑着快步走来:“岑姑娘、祖兄!没想到会在这见到你们!寻阳一别已有月余,近来可好?”
归梦也是惊喜交集:“说来话长。你呢,怎忽然来了荆州?”
三人边朝府内走边攀谈。归梦与祖遐这才知晓,陶靖竟是陶侃的侄儿。
陶靖叹道:“半月前我接到叔母的飞鸽传书,言及叔父病情沉重,恐有古怪,请我来此主持大局。我将寻阳一切事宜打理好交托给下属,便快马加鞭赶来襄阳……”
归梦带他去探陶侃夫妇,柳儿与陶清见了陶靖均是又惊又喜。
陶靖自柳儿口中得悉事情原委,朝归梦祖遐躬身深深一揖:“叔父叔母得保性命多亏了两位,小弟在此谢过!”
归梦忙伸手扶起他:“客气什么?都是朋友……”她话未说完,祖遐已伸手过来,将她的手从陶靖手臂上拿开。
陶靖本是极聪明通透之人,见状心中立时明白几分,面上微微一笑,立时转过话头与祖遐聊起襄阳城内局势。
归梦却是俏脸飞红,心中生起无尽复杂滋味,自到一旁默默坐下饮茶。
陶祖二人的话有一句没一句地钻进她耳中。
祖遐道:“如今看来,姓鲁的守将倒还有些顾忌,许是并未参与其中。但那焦纵一人恐怕也无这么大的胆量对陶大人下手,必有其他内应。”
陶靖颔首道:“小弟与祖兄所见略同。襄樊二城互为援引,襄阳内乱,樊城孤立无助,战事自然告急。不知祖兄有何打算?”
祖遐手指在桌上轻叩几下,沉声道:“你既来此坐镇,待陶大人苏醒,城内不日便可稳定。成败与否,更在外郭水战。今夜请你务必弄来船只,送我去鱼梁洲水寨!”
陶靖与归梦闻言皆是一惊,齐声道:“今夜便动身?!”
祖遐轻啜一口热茶:“兵贵神速,迟则生变。”
陶靖点点头:“此事小弟自当安排妥当。只是不知叔父叔母何时方能醒转?”他说到此处将目光投向归梦:“岑姑娘是否……”
归梦尚未答话,祖遐已然打断道:“她自然是随我同去。”
归梦笑笑:“我已将药方与熬制方法都教给柳儿,大约晚些他们便能苏醒,只是至少也要调理七日才能下地走动。”
陶靖再次谢过,继而感叹道:“今日难得重逢,岂料入夜便又要分别……”他朗声笑道:“祖兄岑姑娘此去乃是为社稷苍生行险,实当浮一大白!也算是小弟我给二位饯行!”
他说着便吩咐下去。原来他带来的一干人等中,既有身怀武艺的好手,也兼有能随行烧饭之人。他自寻阳而来,亦带了不少米面菜蔬肉干。
少顷天色渐暗,已整治出了一桌荤素齐全颇为精致的酒席。桌上有鱼有肉,更有一坛子酒。
松竹小院,烛影摇红,席上仅他们三人。陶靖拎起酒壶给三人樽中一一满上清酒。
归梦忽地想起祖遐伤势初愈,脱口道:“你不宜饮酒……”话一出口,便觉羞惭。她怎当着陶靖的面说这些?忙举起酒樽饮了一口掩饰尴尬。
果然,陶靖倒酒的手顿在半空,一时不知该不该给祖遐的酒樽中倒酒了。
祖遐目光朝归梦投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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