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第七十章 竖棺（下）

“毛手毛脚的，都给我小心点儿！万一碰坏了，我看你们拿什么赔！”

棺材笔直地站立在屋子里，借着几个纸人手里提的灯，岳青罗看到了棺椁上刻着的暗纹。龙蛇飞舞，异兽腾跃，但从纹路和图案上来看，这具棺材不像是人间常见的东西；棺椁的用料也很好，古树的气味浓郁，仅凭柜子里的一小条缝也能够闻到似有若无的木香。

柜子里的两人目不转睛盯着外面的一举一动，本以为接下来要到了赵宇所说的灌水泥环节，却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佝偻着腰的纸人用提灯在棺材前上上下下照了一遍，然后带着抬棺的四个人恭恭敬敬跪下磕了几个头。

瞿麦轻轻拍了拍同伴的手，示意外面人的行为异常，后者点点头，表明自己注意到了。

磕完头，几个纸人将提灯放下，又把香炉里的香重新点燃，然后小心翼翼地退出这间屋子。灯火摇曳，竖立起来的棺椁和衣柜的样子一模一样，整间房子静悄悄，似乎有什么暴风雨即将来临。

提灯里的蜡烛燃到一半，棺椁突然晃动起来。蜡烛爆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大有要把整间房晃塌的阵势；衣柜跟着左摇右晃，柜门大开的刹那，棺材板也倏然打开了。

“这是什么东西？”

瞿麦扶着柜门，目瞪口呆地看着棺椁里的一切——

里头躺着一个人，从高高盘起的灵蛇髻来看，应该是个女人。她脸上戴着一张金光闪闪的蛇皮纹面具；身上穿着薄如蝉翼的轻纱，轻纱在暗光下呈现出一片极好看的浅金色，衬得女人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愈发白皙。

岳青罗走近棺椁仔细观察，女人脖子上有一道不算明显的红痕，皮肤的颜色却十分正常。如果不是水神一点活人气息都没感受到，她几乎也会以为这女人只是在这棺材里头小憩。

香气袅袅，蟒纹面具被轻轻摘下，露出一张美艳至极的脸。女人闭着眼睛，红唇在肤如凝脂的脸上显得尤为热烈；她眼尾有一簇小小的夹银墨水勾出来的蓝色浪花，在灯下，浪花雀跃，像活了一样。

岳青罗笑不出来——这张脸的长相和自己一模一样，尤其看到浪花下覆盖的那颗小痣时，她更是觉得震惊。震惊之余，她又仔细想了想，生怕自己因为寿命太长而遗忘了什么分身或同胞姐妹。但这种遗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每个人都独一无二，神亦然。

天地间的任何一个灵魂都是独特的，即便是每个人在平行支流中的自己，也一样不可替代或复制。同样的道理，任何一个神的神格在天地之间也是无可复制的。加上不同的经历会塑造出不同灵力和性格的神，以至于在天界，连长相一模一样的两位没有，更遑论一体两身这种不可能的存在。

岳青罗这么想着，打算进一步探探对面的“自己”究竟是何方神圣。可刚俯身向前，棺材里的“自己”便猛然睁开了眼。

原本守门的瞿麦听到屋里没了声响，赶忙过来帮忙，一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诡异的画面——两个岳青罗四目相对注视着彼此，她们离得很近，近到鼻尖快要贴到一起，近到她甚至以为自己的同伴要和棺材里的人亲吻。

“青罗？”瞿麦喊了一句，两个人同时转头看向她，反倒把她吓了一跳，“你们……”

“再不走的话，我的信众们就要来了。”棺材里的人突然开口，声音和瞿麦熟悉的岳青罗一模一样，“你们要呆在这儿也无妨，只是恐怕会吃点苦头。”

说罢，她轻轻柔柔笑起来，伸手推开和自己面容相近的人，自顾自坐在香案前摆弄起了头发。灵蛇一样头发散落在她脚边，倒生出几分女妖的味道来。

岳青罗站在那儿想了又想，一把拽起了香案前那人的手。灵力翻涌，这绝非一般人或神能到达的境界；最为怪异的是，女人身上的灵力和自己体内的神力同宗同源，以至于水神本人甚至感觉不到半点来自对面的抗拒。

“怎么？我对你来说，不应该很熟悉吗？”被探查的女人一伸手绕上水神的脖子，“你不相信我就是你？还是不相信你的灵魂也有残缺？”

“别在这儿胡说八道！”岳青罗向后退了两步，甩开脖子上那双手，“我从不做勾结小鬼伤害人类的事，不像你，操控纸傀儡对付活人，无耻之尤！”

“你在冥界那些手下不也是傀儡吗？”女人开口，慢条斯理地回答她，“纸人也是有灵魂的，水神未免太健忘了。”

她挥挥手，一整间屋子顿时明亮了起来——墙边放着一排排蜡烛，只是它们的颜色和墙体一样，白天的时候不仔细看很难看出来这些东西是蜡烛。

敲门声响起，规规整整三下。隔着门能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站在门外，“您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没有。今天的供品送来了吗？”

“送来了，送来了。”

“那好，送进来吧。”

门被推开，又一具竖棺被送进门。佝偻着腰身的纸人用余光打量四周，没见到有旁人，暗暗舒了口气。抬棺人按照老规矩把拌好的水泥灌进棺材，再把棺材吊上顶，直到棺材化为液体和地板融为一片才离开。

在整个过程中，和岳青罗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自始至终盘腿坐着，连眼睛都不曾睁开过一次。她没有多余的动作和言语，但旁观者却看得清清楚楚——棺材里的东西已经被她尽数吸食了。

“那里头是什么？”

“是和她做交换的东西。”岳青罗小声告诉瞿麦，“灌进去的也不是水泥，那是芡浆，能压住灵魂、运势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棺材里装的也是这些东西。”

“赵宇完全没有提到过这个女人的存在。”瞿麦觉得不对劲，“他在这儿这么多天，不可能一次都没见到过。除非…除非她知道我们来，特意在我们来的时候现身。”

香炉里的香雾越来越淡，香案前的女人也缓缓睁开了眼。她拈了一把地上的尘土，不紧不慢地开口：

“不会有人进来了，出来吧。”

“你在做什么交易？”岳青罗单刀直入，“钱？权？还是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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