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036-青君
036
相比袁颂脸上的错愕,青君的目光有一种极其从容的平和,微微含笑的眼睛里,竟找不到半分责备,宽容得甚至是在鼓励他开口。
即便阿青从未清晰认知过两人之间的关系,但袁颂却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这时候猝不及防遇见人家父亲,也免不了心虚,只是他对阿青多年的心意可鉴天地,在短暂的思考后,便拱手恭恭敬敬地朝对方施了一个君子大礼,认真道:“请神君见谅青珩无状,之所以向阿青打听神君,也是想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向贵方提亲,好将阿青明媒正娶?”
似乎是没想到他居然敢这样单刀直入,青君脸上的笑意更深:“我女儿天性自然,她喜欢跟谁在一起就在一起,我也管不住她。”
言外之意显然是不会强行反对、帮打鸳鸯,可袁颂还来不及高兴,却听青君喟叹着说了句“可是”。
“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在提亲之前,我或许应当告诉你,阿青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你可以再决定要不要收回刚刚说的话。”
袁颂正色,态度坚定:“不管阿青是怎么样的人,我对她的心意可昭日月,求娶一事也绝无更改的打算。”
青君的表情一贯淡漠从容,这时候也难得递了他一个“无知小儿”的眼神:“你可知,石头里成的仙,有什么问题吗?”
“……”
“她是没有心的。”
袁颂忪怔片刻,他明明清清楚楚地感受过阿青心脏的跳动,以至于有一瞬甚至怀疑自己听岔了青君的话:“什么意思?”
青君:“意思就是,你们凡人讲求七情六欲,但阿青或许有六欲,却不可能有七情,毕竟是石头成的仙,自然也对得起‘铁石心肠’这四个字,怎么可能会有心呢?她既然连心都没有,又怎么能感受得到情?”
见袁颂仍怔目不语,青君叹了口气,继续缓声道:“或者,我换一个更通俗的说法,你何时见过她哭?天打雷劈、剔骨羽化,受再重的伤,她也只会笑,可即使是笑,也是后天模仿习得,而非像你们人,生来就有情感,高兴就笑,难过就哭,九重天界的神仙,安逸惯了,她从没见过别的神仙哭,看到眼泪从人的眼珠子里流下来,也只会觉得好玩。”
跟阿青相处的点点滴滴像走马灯一样闪过他的脑海,于那些点滴之中曾经泛出来的怪异感,也终于在这一刻,有了最准确的答案。
袁颂不置一词,平静地看着眼前从容不迫的青君,却觉得呼入胸腔的每一口气,都是切割着五脏六腑的刀。
而青君平缓温和的语声,每一字一顿,都让他心如刀绞,痛得他鲜血淋漓,皮开肉绽,面目全非。
“她根本无法理解你们人间的喜怒哀乐,更不会认为你们的长相厮守难能可贵,你要如何让这样一个神仙倾心于你,做你妻子,与你白头?”
“……”
“织女对牛郎,或许有怨憎悔、恨别离,但阿青对你,什么也不会有,待时间的洪流一滚,她连你的名字都不一定会记得。”
青君见他脸色,已知道他听懂了自己的意思。
“我同你说这些,并不是有意要你知难而退,而是想劝你不要执念于此,免得蹉跎大好年华,”青君说到这里,像一个好脾气的老者,很温和地对他摇了摇头,“不值得。”
“你有大好前程,凡人百年,应当珍惜岁时,做一番自己的事业,不要拘泥于在一件根本没有任何可能的事情上,何苦做无用功?这样,很不值得——既浪费你爹对你的期望,也对不起阿青救你一场。”
这是他第二次跟他强调“不值得”。
不知道过了多久,袁颂终于在尖锐的耳鸣声中,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为什么?”
简单的三个字,简单的几个音,却仿佛是刀片硬生生从喉咙里刮出来一样。
青君:“什么为什么?”
心脏处密密麻麻传来的痛楚,让袁颂呼吸的每一口气,都带着刺骨的辛辣。
“青君口口声声劝我不值得,可字字句句都在说不般配。”
被点破心事,青君也不恼,只是很随意松懒的轻笑:“但我说的是事实,自古真相伤人,忠言逆耳——你之所以心生不忿,是因为你也知道我说的是对的,却对此无能为力,不是么?”
凭栏外,热闹的斗灯已经结束,熙熙攘攘的看客开始陆陆续续归家,原本人声鼎沸的灯市有了退场的趋势。
可本该准时回来的阿青,却找不到踪影。
“对了,她是不是还没跟你说过,命契早就已经解开的事情?”
“没了这道所谓的命契,你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也就彻底断了。”
面对袁颂陡然苍白的脸,青君只是很寡然地看了一眼,便转身步入了茶室。
茶博士之前送来的茶汤已经泡好,白茶清甘的气息在烟火纷呈的灯烛香气里,有一种很独特的甜味。
桌案三盏茶,青君带着农茧的手指轻轻点上了那盏理应属于玄女的青瓷碗。
“我今夜前来,本意并不是想做那个讨人嫌的恶人,只是想告诉你,什么叫神,无欲无求可为神,悲天悯人亦可为神,可神有神的规则,人有人的宿命。”
“每一个得道的神仙,从凡间入仙界,必跨过一条名为“忘川”的心河,那条河会淹没那个神仙做凡人时所有的贪嗔痴念,所谓断情绝欲,就是洗掉自己七情的过程,忘川的大小决定着一个神仙的上限,欲望越大,忘川越小,忘川越小,可容纳的灵力也就越小。”
“灵石成仙的神,少得屈指可数,鸿蒙初始,纵古观今,也就三位,一位是开天辟地的盘古,一位是护送三藏西天取经的斗战胜佛,还有一位,就是我的女儿。”
青君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于眼底浮出肉眼可见的骄傲。
“阿青的心智没有受过一丁点尘世情与欲的污染,所以她的忘川是一片海,这样的天赋,不仅适合做神仙,更适合执掌一方天界,待我陨落后,继我衣钵。”
“她天赋极好,偏偏偷懒又贪玩,要不然也不至于被人三言两语就骗进你们府中。”
“只是她既然天性如此,道法无为,我便不干涉她,由她逍遥自在。”
青君说的每一个字眼都无可指摘,可袁颂仍然努力试图从每一个字缝里掰出以他之力能做的尝试。
他闭了闭眼,再开口时,情绪已经稳定,和缓语声里,却是前所未有的笃然和镇定:“不过就是精卫填海,从我的血肉里滋养出的爱慕、妄想、不甘心,每一粒尘、每一粒土,数以千计的心动,成千上万的相思,无穷无尽的执欲,都会尽数投入她的忘川。”
青君默然不语,只是低着头用茶盖推开杯中茶叶,像个凡间最闲适的文人雅士,轻轻品了一口,喟叹着感慨了句“好久没喝这么好的茶了”。
然后他定定地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年,微微皱起眉,他已经完全想不起来,自己还是一个凡人的时候,在他这个岁数,曾经做过什么事情——有没有为过什么人,为过什么事,这样不卑不亢据理力争过?
“精卫有亿万寿数,你呢?”
“你所谓的爱慕、妄想、不甘心、心动、相思和执欲,在阿青浩渺到无边无际的忘川里,连水花都溅不起一点。”
“愚公移山尚有子孙百代,你有什么?”
掌握春耕万物生的神仙,说这些话的时候,望向袁颂的目光始终平静如古井。
活了上万年的旧神,所有的情感欲求,喜怒哀乐,早已淹没在滚滚的时尘里。
沧海桑田,仙升仙陨,他见过太多太多像袁颂这样的人,因为短暂的惊鸿一瞥而虚耗余生,可到了最后,也不过只是一捧黄土。
他甚至没有嘲笑他的不自量力,他只是用一种无比平静的语气、无比宽容温柔的眼神在陈述一个事实——作为凡人的袁颂,永远无法抵达阿青忘川的彼岸。
“你应当知道什么叫千秋万代、寿与天齐,也应当知道什么叫朝为青丝暮成雪,在九重天界,蜉蝣一念,也不及一场花开。”
最残忍的真相被撕开。
袁颂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冰冷透骨,像是被囚于幽暗的冰室,四面八方都找不到出口,连呼吸的空气、四肢的力气都被抽离得一干二净。
青君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叹道:“你给阿青讲了那么多故事,那么,我也给你讲一个故事?”
无人打扰的环境里。
包厢内是一片静潭死水。
凭栏外是愈减愈弱的繁华。
青君低柔和缓的声音打破僵持的沉寂。
“五百年前,弥勒佛在三月初三真武大帝的寿辰与之谈经论道,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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