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血墨骨画
烛火重燃了,越惊霜为自己换上破旧但干净的白袍,带着清雅的皂角味,他细细搓洗了很多遍,洗得勾了丝破了洞,没有一丝尘垢。他不愿意弄脏阿莲的床。
阿莲恍觉眼前的光被挡住了,自己刚好被笼罩在他的影子里,于是错愕地抬头问:
“今天要来我的床上抱吗?”
“……嗯。你的床更大。”
越惊霜只是不想让自己的枕席间染满阿莲的味道,那会让他睡前心跳得很急。
他昨夜几乎是枕着自己的心跳入睡的,像重鼓在他耳畔狂敲,鼓声一路蜿蜒进他的梦魇里,化作无数同频共振的声音——邪修折辱他时的笑声、冰雹砸在脑壳上的闷响,和更远的、战鼓在沙场上盘旋。
在这些梦魇里,他似乎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杀人。
二十年来,曾欺辱他的,曾掐着他脖子用他灌浊的,曾用捆妖索将他绑在柱上鞭挞的,曾喂他吃灰土和枯叶的……那些人,数不清有多少,他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他记得他们秽恶的气味和丑陋的面貌。他一个都不想放过。
梦魇消散前,他脑海里鬼使神差地出现一句话:不能让阿莲讨厌自己。
一时恍惚,回过神来时,眼前少女小鹿般清澈的眼睛渐渐清晰。
阿莲已把被子堆到墙角,自己也往后挪到靠墙的位置,告诉越惊霜:“你靠着墙坐吧,这样腰不会太酸。”
越惊霜恍然发觉,钝感和细腻可以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阿莲是个被感觉和情绪牵引而充斥着的人,她在乎自己的感受和情绪,因而下意识地去照顾别人的感受和情绪。
他跟随阿莲的引导,靠着墙坐好,阿莲分开他双腿挤进去,像窝进巢穴中冬眠的松鼠。这个体位,她的脸颊刚好能贴在他胸口,越惊霜轻轻低头,就能看到阿莲毛绒绒的脑袋。
阿莲头发是茶褐色,额前和发尾都有凌乱蓬松的卷,据阿莲说,她从前被火烧过,头发被烧焦烧卷了,发质枯黄,困扰了她很久。
越惊霜罕见地轻笑两声,他说:“我好像记得,很久以前去过一座雪山,雪山下开满红杜鹃,杜鹃丛里,有人抱着褐色的卷毛小羊,很像你。”
他说话时声音和缓清冽,讲睡前故事般娓娓道来。他鲜少露出这样柔情的一面,难以想象几天前,他还浑身戾气地对她说“滚”。
但他说完一段话后,恍然发觉不对闭上了嘴,他究竟何时去过那座雪山,何时见过那只褐色的卷毛小羊。这段记忆像凭空插入大脑里的碎片,虚浮而突兀。
阿莲轻快地低笑两声,专心致志地投入身前这个彼此交换温度的拥抱。
她三心二意地想着,她的灵根什么时候才能恢复。灵根恢复后她才能再去参加群山会武,只有在群山会武上进了前十,她才能拿到神考资格。
那是阿莲一直以来的夙愿,飞升九重天,名列封神榜,找回自己丢失的记忆。
“阿莲,你在走神。”
越惊霜忽然开口,吓了阿莲一大跳。
阿莲连忙向他解释:“我们抱着的时候偶尔走一下神影响不大的。”
床边,计时符燃了一半,时间无声流淌。越惊霜不太喜欢阿莲走神,他双手环着她,像要把她困进笼中,哀怨着喃喃:
“你走神的时候灵根在乱动,我抓不住。如果强行把你的灵根锁住,我害怕你会痛。”
“没关系的,灵力不够的人就是没法固定灵根的位置,你若觉得麻烦,锁住它就好。”
阿莲又往他怀里蹭了蹭。
“嗯,痛的话要喊我。”
越惊抽眸光暗了暗,操控着游走在阿莲身体里银丝,银丝若即若离地轻挠着她被黑气缠绕的灵根,菟丝花般攀附而上。像被毒蛇绞杀的猎物般,阿莲浅蓝色的灵根被蚕食吞没。
好热,好舒服。他的脸都被蒸得有点烫,苍白如纸的脸上泛起若有若无的红意。
她好香,她好香,好香,想含住吃掉。
计时符啪嗒一声烧尽了,余烬挣扎着跳跃一下,而后坠落进浓浓夜色里。
阿莲立马起身,满脸餍足。她哄小孩般摸摸越惊霜的头,轻声说:“今天的拥抱也很舒服,谢谢霜霜,霜霜要早点睡觉,晚安。”
越惊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床上的,像只无知无觉的幽灵,脚步轻飘飘的,踩在棉花上般。他今夜又做梦了。
梦里他踏月光出门,外面没下雪,他要去干什么呢,赏梅吧,红梅好看,衬阿莲。
第二天阿莲起床,枕边一枝红梅吐香。但越惊霜已早早去砍柴了。
阿莲拿起灵竹扫帚,白玉京仙山本无尘秽,但雾雪山常年夜里结霜下雪,阿莲和麦青便是要负责将小路上的霜雪扫去。灵竹扫帚施了仙法,触雪化烟,奈何后山广大,阡陌纵横,要扫净也需整整一日。
阿莲常问麦青,这雪扫了又积,积了又扫,日复一日漫漫不绝。后山鲜少有人踏足,他们如此日日清扫,岂不是做无意义之事。
麦青只答:“活着便是最有意义的事。”
阿莲那日才知道,麦青是人间来的凡人,临死前在神庙中受了点化,才得入白玉仙京。
中午间歇,麦青告诉阿莲,昨夜雾雪山又死了人。这人也是个邪修,因邪气入体陷入疯魔自杀。且在自杀前,还作了副画。
“死前作画?”阿莲疑问。
“凡间南越国国主夜月秋有副名画,名为《溪山踏雪折梅图》,这幅画你可有印象?”麦青问阿莲。
南越国国主夜月秋擅音律,精诗文,是个冠古绝今的薄命才子、多情帝王。夜月秋虽在治理国家上略显软弱,功绩平平,唯一做过福泽百姓的大事就是曾与妖域季家达成“海子窟会盟”,辟妖陉,开妖市。
虽政治才能实在欠缺,但此人于文坛乐坛上却功标青史。因修复夜郎古国祭神乐、所创诗文音律书画广为流传等美绩,他死于宫变后,飞升九重天,得封“司乐神君”。
阿莲曾为九重天神考准备多年,神考分文试、武试和心试,这文试中有一部分便是考人间音画诗书的,纷繁复杂,阿莲背了许久。因此对这一副司乐神君的旷世之作《溪山踏雪折梅图》印象颇深。
阿莲点点头,她至今还记得那画典上对《溪山踏雪折梅图》的描述——“远山平阔,一棵斜梅横亘溪上,有美人支红伞,抱梅踏雪而归。寥寥几笔,红意葳蕤,雅趣自成。”
这山水原本都是寻常画法,妙就妙在此画中古梅,枝干舒展如孔雀照水,美人斜靠。
阿莲问麦青:“这画与难道与那邪修的死法有什么关联吗?”
“那人邪气入体疯魔,自断一臂,抽出自己的腕骨作杆,以发为毫以血为墨,愣是撑着口气拿自己的骨头在纸上作了副画。虽潦草,却能看出在仿绘《溪山踏雪折梅图》。据说那现场,鲜血四溅,恐怖得很。”麦青道。
阿莲想象着那场景,打了个寒颤:
“他……他为何要这样呢……”
麦青耸肩:“谁知道呢。此人来白玉京前是南越国人,兴许是司乐神君的忠实信徒吧,因而连死前都想着那幅画。”
当天夜里,阿莲就和越惊霜提起了这件事,阿莲问他知不知道《溪山踏雪折梅图》,越惊霜摇摇头。
“这是九重天司乐神君夜月秋在凡间广为流传的一副画作,我也没见过真品。”
阿莲往嘴里塞了口馒头,含混不清道。
“那画,画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121xs.xy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