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顶撞
祭礼终了,钟磬余音袅袅消散。
繁琐仪程耗尽心力,赵燕直回到昭孝禅院专为他辟出的净室,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他如铁塔般的禁军护卫。
室内檀香氤氲,却驱不散赵燕直眉宇间的沉郁。他身着素净常服,坐在书桌前,指节无意识地敲击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他忽然开口,满是疲惫:“镇哥,都看见了?”
王镇抱着臂膀立在门边阴影里,闻言只闷闷地嗯了一声。他身材魁梧,面容刚毅,一拳能打死牛,却半天憋不出一句整话。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赵燕直的声音低了下去,像说给王镇听,又像说给自己,“可你瞧瞧这祀,若非我此番拿出雷霆手段,步步紧逼,处处敲打,大至祭台,小到垫布,哪一样不糊弄,哪一样不敷衍。祖宗陵前尚且如此,那些看不见的地方,又该是何等光景。”
他端起冷掉的茶盏,抿了一口,苦涩直冲喉头,如同他此刻的心境:“至于戎,元丰元年,官家抽查西作坊制武器,连试三把弓,竟都断弦脱胶!天子震怒,彻查工部军器监,结果如何?还不是层层推诿,最后推出几个替罪羊了事。风气如此,从上到下,早已烂熟。”
他猛地将茶盏顿在桌上,茶水溅出少许。王镇身形微动,想上前,又停住了,担忧地看着他。
赵燕直苦笑一声,看向王镇的眼中毫不掩饰羡慕之情:“你能凭一身本事入禁军,凭真刀真枪挣前程。过几年考上武状元,更是大丈夫建功立业,正当其时。
哪像我空有抱负,却似金丝笼中雀,连振翅都不得其法。除了顶着个宗室名号,靠祖父余荫过活,我还能做什么?此番祭礼,不过大宗正寺一时无人可用,才被我争取到。明日回汴京,继续做我的富贵囚徒。”
王镇张了张嘴,黝黑的脸上肌肉抽动了几下,想安慰,憋了半天只讷讷挤出几个字:“郎君莫急,总有法子。”
看自家奶兄那笨拙焦急的模样,赵燕直满腔的愤懑与不甘,终究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他摆摆手,嘴角扯出苦笑:“罢了,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也累了一天,去歇着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王镇没再说什么,抱拳行了一礼,默默退了出去,高大身影消失在廊下,依旧如磐石般守在外门。
赵燕直枯坐良久,胸中那股难以排遣的块垒却愈发沉重。他起身,走到门外,对值守的内侍道:“去,取笔墨纸砚来。”
小内侍应声,不多时,捧了套笔墨纸砚进来,放在书案上。
赵燕直等人离开,起笔,蘸饱了墨,却悬在半空,久久未能落下。胸中思绪万千,家国天下,身世浮沉,堵塞在喉头,竟不知从何写起。
他烦躁地将笔掷回笔山,墨点溅在洁白的宣纸上,晕开一片污迹。
“来人。”他再次唤道。
还是那个小内侍:“主祭有何吩咐?”
“这纸太小,写不尽兴。”他蹙眉道,“去取两匹素绢来。”
大晚上的要绢布?小内侍不敢多问,应了声是,转身就要去库房翻找。可走了两步,他眼珠一转,脚步拐了个弯,径直往绣娘们暂住的偏殿跑去。
偏殿外面空地灯火通明,祭礼已毕,王教习需要尽快跟禁军完成需要运回汴京的布品收拾清点,整理归置和交接。所有的绣娘都分到了工作,正紧锣密鼓地忙着。
小内侍脚步匆匆地跑进院子,左右张望。他见王教习手上裹着布条,正跟禁军核对,便随手抓住离得最近的唐照环:“你,主祭那边要写素绢,拿上剪刀跟我去伺候裁布。快,主祭等着用呢。”
唐照环顿住,这种活计怎么会落到她头上?她下意识看向王教习。
王教习也听到了小内侍趾高气扬的话语,心中暗骂这些阉人就会支使人。
她本想叫个手脚麻利的年长绣娘去,可转念一想,裁绢布虽是粗活,但毕竟是在主祭房里伺候,万一问起什么,得有个机灵点,又识得几个字的人回话才好。环顾四周,唯有唐照环识字,人也稳妥。
“唐照环,你去吧,仔细些,莫要毛手毛脚冲撞了贵人。”
唐照环心中无奈,只得应下,拿上针线包,跟着明显不耐烦的小内侍,去库房领了两匹新造的上好素绢。小内侍见她能抗能跑,乐得清闲,干脆指了路让她自己送去。
唐照环抱着素绢走到赵燕直净室门外。
王镇如同门神般杵在那里,看了她一眼,认出是被赏过的小绣娘,又见她抱着布卷,知是送东西的,侧身让开了门。
唐照环垂首敛目,叩了叩门:“主祭,您要的素绢。”
“进来。”赵燕直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唐照环推门而入,将素绢放在书案一角,只想赶紧离开:“主祭,绢布在此。若无其他吩咐,小女告退。”
“且慢。”赵燕直叫住了她,“你识字?”
唐照环心中一凛,谨慎答道:“回主祭话,不识得几个,只会写自己的名字,最多……最多帮我爹磨过墨。”
她故意将自己说得粗鄙,降低存在感。
赵燕直懒得深究她话里真假:“那就留下,伺候笔墨。”
唐照环无法,只得应了声是,走到书案旁,拿起墨锭,在砚台里加了点水,默默地研磨起来。
赵燕直提笔饱蘸浓墨,铺开一张素绢。那压抑已久的郁气,终于找到了出口,化作笔走龙蛇。他不再拘泥于宣纸的方寸,素绢的柔韧承载了他更狂放的笔意。字迹时而激愤如刀,时而沉郁如海,力透绢背。
唐照环眼观鼻,鼻观心,只专注地磨墨,恨不得自己是个瞎子。赵燕直写到酣畅处,瞥她一眼,见她一副木讷模样,只道是个本分且见识浅薄的小丫头。
不知过了多久,一匹素绢几乎写满。赵燕直掷下笔,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胸中郁结散去不少。但随即,他看着满桌满地墨迹淋漓的绢布,眼神骤然一冷。
这些东西,不能留。
“去,搬个火盆进来,把这些全都烧了。”他指了指案上地上四处散落的宣纸和素绢,“一片碎屑也不许留。”
唐照环应了声,转身出去。不多时,费力地搬了个亮闪闪的铜火盆进来,把炭火烧到正旺。
她拿起写满字的素绢,毫不犹豫一条条裁剪开,投入火中。火焰腾起,瞬间吞噬了墨迹,化作飞灰。轮到那些宣纸时,她看着手中大片地方依旧空白的上好纸张,动作不由得迟疑了。
“怎么?”赵燕直察觉到她的停顿,目光扫了过来。
唐照环心一横,捧着一叠只写了几个字的宣纸,起身面向赵燕直,屈膝行了一礼,刻意地卑微讨好道:“主祭容禀。这宣纸是上好的贡品,有的只有墨点,大片地方还空着,烧了实在可惜。斗胆请示,能否容小女将这些空白的部分裁下来?主祭放心,有字迹的地方,保证烧得干干净净,绝不留半点痕迹。”
赵燕直闻言,眉头蹙了一下。
这话让他很是不快。他赵燕直的东西,烧便烧了,何须一个小小绣娘来可惜。他虽处境尴尬,但这点东西还不放在眼里。
他觉得这丫头未免太小家子气,嫌弃道:“区区几张宣纸也值得你如此计较,烧了便是,干净利落。绣艺坊应没如此穷困,不至于连这点边角料都看在眼里。”
这话语中的轻慢,如同针尖刺了唐照环一下。她眼中刻意维持的卑微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属于现代灵魂的耿直。
她依旧保持行礼的姿势,理直气壮地顶撞:
“主祭出身尊贵,自然不将这些阿堵物放在眼里。可对小女这等升斗小民而言,宣纸和素绢,就是天大的财物。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此等好宣纸至少十五文一张,一匹绢市价一贯二,够我家用一个多月。上上个月交夏税,我每日起早贪黑,手脚不停,也要织上五六日才能得一匹。
我爹是个穷酸秀才,日夜苦读,就盼着有朝一日能中举,改变门庭。束脩纸笔,哪一样不要钱?不像主祭您,生来便在云端,随手写几个字,上好的东西说烧便烧了。”
她一口气说完,胸脯剧烈起伏。室内一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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