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市井烟火
初夏的日头已有了几分火辣劲,官道黄土晒得发白,蒸起袅袅热浪。
行人额角沁着细汗,却阻不住李家坳通往镇上官道的喧闹。
陈谷雨推着借来的独轮车,车轮碾过碎石,吱呀作响。
车上水灵蔬菜堆得满满——顶花带刺的嫩黄瓜、饱满翠绿的豆角、滚圆鲜亮的西葫芦,还有几捆扎得齐整的韭菜小葱,皆沐过地晶恩泽,鲜亮得晃眼。旧布垫底,晨光里愈发精神。
谢晚舟背着半旧藤筐跟在车旁,筐里是他熬夜赶出的绣帕络子,针脚细密,图案清雅,盼能换些针线钱。念安被三姑婆牵着,小脸满是新奇,眼珠滴溜溜转——这是他头回赶集!
三姑婆换上最体面的蓝布衫,发丝抿得一丝不乱。
瞧着车上惹眼的菜蔬,藏不住得意,嗓门洪亮:“瞧瞧咱家这菜!镇上的老夫人们见了怕是都要抢破头!”话音未落,眼风却悄悄扫过陈谷雨,带了几分试探与不易察的紧张。
自清明那顿“惊世骇俗”的饭后,她在这丫头面前总觉气短三分。
官道人流渐稠,挑担的农妇、推车的女子、赶骡脚的,汇成喧腾洪流。其间不乏衣饰体面的女子,或乘驴车,或坐小轿,仆从跟随,气派十足。她们身边的夫郎即使绸缎加身、珠翠点缀,却个个微垂着头,目光低敛,谨守分寸,不敢与道上陌生女子对视半分。
偶有富家公子打扮的少年,绫罗裹身,玉簪束发,被仆夫簇拥着,看似矜贵,然行走间那份小心窥探妻主或母亲脸色的神态,却将真实地位显露无遗。
“快看那边!”
小念安忽扯谢晚舟衣袖,指着路旁华车。车帘半卷,一着杏子红绫罗裙、满头珠翠的年轻女子正慵倚锦垫,不耐地以团扇轻叩窗棂。身旁跪坐的华服少年,颤手剥了颗葡萄,细心剔籽,方捧至女子唇边。女子眼也未抬,朱唇微启含了,随即蹙眉,似嫌动作迟了。
少年脸色霎白,首垂得更低,捏葡萄的指节微微发抖,连呼吸都屏住。
三姑婆肘碰谢晚舟,压低声,带着过来人的笃定:“瞧见没?这才是大户规矩!正经夫郎便该这般伺候。”语中藏着一丝羡艳,兼有对陈谷雨“离经叛道”的隐晦提醒。
谢晚舟默然望着,眸色静如止水。
那些华服珍馐、小心翼翼,于他不过另一个冰冷遥远的世间,远不及身边吱呀作响的独轮车与沾泥带露的青菜来得真实温暖。他悄然侧身,将小念安护得更紧些,似欲以单薄脊背为幼弟隔开那森严世界。
陈谷雨恍若未闻,目光掠过华车只一瞬便收回,仍稳稳推车前趋。
那般平静,倒叫三姑婆一番心思如拳砸棉絮,无声无息卸了力。
清水镇东头集市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果蔬清气、生肉腥膻、熟食油烟、汗味畜息交织扑鼻。叫卖声、议价声、孩童嬉闹声不绝于耳。陈谷雨觅得靠边摊位,交了市钱,将菜蔬一一摆齐。水灵品相立时招来不少目光。韭菜清芬混着小葱辛香,在燥热空气中格外醒神。嫩黄瓜尖小黄花犹带晨露,似碰即滴下水来。
“哟!这黄瓜水头足!”
“豆角也嫩!怎卖?”
“小娘子,这菜精神,自家地里长的?”
陈谷雨不卑不亢应着:“黄瓜两文三根,豆角三文一把。”
她声线清朗,吐字清晰,遇还价亦耐心分说品相之别。前世虽不经手庶务,然掌家理事的气度犹在,应对得体,价又公道,加之菜蔬确实出色,很快围拢不少人。
三姑婆在一旁帮腔,嗓门洪亮夸着地好菜鲜,满面红光。
谢晚舟在不远处寻了块干净地界,铺开粗布,将绣帕络子细心摆开。
他垂首低眸,极力收敛存在感,指尖轻抚帕上兰草绣纹,动作轻柔如待易碎的梦。
绣工精巧,很快引了几位衣着尚可的夫郎驻足,悄声问价。谢晚舟声线低却条理清晰。
小念安紧挨兄长,大眼睛新奇四顾——五彩风车、吹糖老翁摊前簇拥的童稚、香飘十里的炸油糕铺子,还有那高悬处红艳晶亮的冰糖葫芦!目光黏在糖葫芦上,小嘴无意识抿了抿,喉头轻滚,旋即又低下头,小手揪着新麻衣角——他知晓家计不易,兄姐辛劳,只将那串红亮亮的渴念深深藏进眼底。
陈谷雨这边生意颇佳,菜已售出大半。
她抹去额汗,目光扫过人群,恰捕捉到念安偷觑糖葫芦又急急低头那一幕。
她未作声,只在那红果串上停留一瞬,便若无其事继续收钱。待面前客人离去,利落自腰间摸出几枚温热的铜钱,走至糖摊老汉跟前,挑了串最大最红的。
她持那串晶亮裹糖的山楂果,径至念安面前蹲下身,递到他眼前:“喏,给你的。”
念安猛抬头,眸中满是难以置信的光彩,看看糖葫芦,又看看阿姐平静的面容,再望望兄长。
谢晚舟亦是一怔,唇微动似欲言语。
“拿着。”陈谷雨声不高,却含着一股奇异的温柔、令人心定的笃定。
念安这才怯生生伸出小手,小心翼翼接过那仿佛发光的宝贝。舔舔唇,又望兄长,见谢晚舟微微颔首,方珍惜万分地咬下顶端那颗厚裹糖衣的山楂。
“咔嚓”轻响,冰脆糖壳迸裂,内里饱满果肉透出清酸,霎时盈满口腔。念安幸福得眯起眼,小脸首次绽出如此纯粹无忧的笑颜。他举着糖葫芦如执胜旗,紧紧依偎着兄长,小口小口品咂这初夏的甘馈。
三姑婆吆喝声顿了下,瞅瞅念安手中红果串,再瞧瞧面色如常的陈谷雨,嘴角抽了抽,心下暗啧“这丫头手也忒松”,偏又被那小脸上的纯粹笑意堵得说不出话,只化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转头继续吆喝卖菜。
侄女待念安这般“娇纵”,令她心底那点忧惧又深一重。
很快,菜蔬绣品皆售罄。
陈谷雨数着铜钱,心下计量该添置何物。
“走,买鸡鸭雏去。”她收好钱袋,笑着对三姑婆说了一句。
禽苗市在集市的另一头,更显喧嚷,空气里漫着禽鸟特有的气味与鸣叫。
层层竹笼挤满毛茸茸的鸡雏鸭崽,黄黑褐杂,叽叽喳嘎嘎乱成一片。
陈谷雨目标明确,直朝一瞧着经验老到的妇人摊走过去。她蹲身细瞧笼中小物,伸指轻逗一只小黄鸡下喙,那小东西立时精神地啄上来,劲头十足。
“娘子好眼力!”老妇笑赞,“俺这苗子,皆是挑壮实母鸡头茬蛋孵的,肯吃肯长,易活爱下蛋!”
陈谷雨颔首,仔细拣选。动作沉稳,神情专注。谢晚舟静立一旁默观,虽不懂相苗,然见妻主专注侧颜,心中因集市“规矩”生出的沉闷似消散些许。
最终,陈谷雨拣出十只精神头足的小黄鸡,又选五只活泼好动的小麻鸭。老妇以铺干草的竹筐小心装好。
“三姑婆,烦您推车。”
陈谷雨将空独轮车交与三姑婆,自提起两筐鸡鸭。雏禽在内发出不安的叽嘎声。
“哎,好嘞!”三姑婆忙接车把,瞧着筐中毛团,脸上亦露笑影,快步向前走,暂忘那些忧思,“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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