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陆地之约

海洋从不会无缘无故发怒。

蓝汐站在王国最高的珊瑚瞭望塔上，凝视着上方动荡的海水。三日前，一股异常的海啸突然席卷了整片海域，来得快去得也快，却在深海中留下了某种不祥的震动。那不是普通的地壳运动，而是蕴含着魔法能量的波动。

"公主！"一只小海马急匆匆游来，"巡逻队在西边海域发现了异常！"

蓝汐立即摆动她那由流动海水构成的下肢，跟随海马前往目的地。自从以半女神形态重生后，她在水中的移动速度远超普通人鱼。

西面海域的景象让她骤然停住——海床上散落着大量陆地物品：木桶碎片、织物残片，甚至几本被海水浸泡得面目全非的书籍。但最引人注目的是悬浮在礁石间的那个身影。

一个红发人类。

蓝汐谨慎地靠近。这是个年轻男性，苍白的皮肤上布满奇怪的红色纹路，像是被闪电击中留下的痕迹。他的胸口微微起伏，竟然还活着。

"陆地人怎么会出现在深海？"巡逻队长疑惑地问。

蓝汐没有回答。她伸手轻触那人的额头，立刻感受到一股微弱的魔法波动。这不是普通人类，而是个魔法师——而且是个相当强大的魔法师，否则不可能在深海中存活这么久。

"带他回王宫，"她决定道，"我需要查清他身上的魔法来源。"

魔法师被安置在王宫的疗愈室中。蓝汐的父亲奥利安闻讯赶来，当他看到病榻上的人类时，眉头紧锁。

"陆地魔法师..."他低声道，"自从马利克之乱后，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接触陆地种族了。"

蓝汐正在检查魔法师身上的红色纹路："这些不是伤口，倒像是...某种魔法回路的反噬痕迹。"

就在这时，魔法师突然睁开眼睛——那是一双罕见的紫罗兰色眼眸，此刻却布满血丝。他猛地坐起，惊恐地环顾四周，然后看向自己的双手，发出痛苦的呻吟。

"我的力量...全没了..."

他说的是通用语，但带着浓重的北方口音。蓝汐游近一些，确保自己在他视线范围内："冷静，魔法师。你在深海王国，我是蓝汐公主。"

魔法师抬头看她，先是被她半透明的身体和水流般的发丝吓了一跳，随后紫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半元素体？不...更复杂...你体内有神性波动。"

蓝汐与父亲交换了一个眼神。能一眼看穿她本质的人绝非普通魔法师。

"你是谁？"奥利安威严地问，"为何会出现在深海？"

魔法师揉了揉太阳穴："艾德里安·维尔特，北方七塔学院的..."他停顿了一下，苦笑道，"曾经是魔导师。现在大概只是个废人了。"

"魔导师？"蓝汐惊讶地重复。魔导师是魔法师中的最高阶位，整个大陆不超过二十位。

艾德里安试图站起来，却因不适应水下浮力而狼狈地翻了个跟头。蓝汐忍不住轻笑出声，伸手稳住他。

"陆地生物，"她摇头，"你是怎么在深海中存活的？"

"应急魔法，"艾德里安指着自己脖子上的一个破碎吊坠，"最后的保命手段。但我本来是要去..."他突然瞪大眼睛，"海啸！我引发的海啸怎么样了？"

蓝汐的表情变得严肃："果然不是自然现象。你的魔法引发了跨大陆的海啸？"

艾德里安的脸色更加苍白："比那更糟...我在尝试空间折叠魔法时出了差错，能量反噬不仅抽干了我的魔力，还引发了元素失衡..."他看向蓝汐，"你们的海底有没有出现奇怪的裂缝？"

蓝汐心头一震。她最近确实感知到海底最深处出现了一道异常裂缝，还以为是马利克残留的影响。

"那道裂缝是你的魔法造成的？"

"一部分是，"艾德里安沉重地说，"另一部分...我想是原本就存在的，我的魔法只是意外激活了它。"他抬头直视蓝汐的眼睛，"那里面的东西比马利克古老得多。"

听到这个名字，奥利安立刻握住三叉戟："你怎么会知道马利克？"

"我是历史魔法专家，"艾德里安解释道，"研究过上古时期的诸神之战。当我感知到公主身上的神性时，就猜到了她的来历。"他犹豫片刻，"如果你们带我去看那道裂缝，我也许能判断出里面究竟是什么。"

蓝汐思考着这个提议。带一个陆地魔法师去海底最敏感的区域显然有风险，但另一方面，他确实对上古知识有独到见解。

"在那之前，"她决定道，"先告诉我，有没有办法治愈我的状态？"她展示着自己半透明的身体，"不完全是人鱼，也不完全是女神。"

艾德里安认真打量她，突然眼睛一亮："精灵王国的生命之树！传说它的果实能重塑任何生命形态。以你的情况，或许能帮你恢复完整的人鱼身体——当然，会保留部分女神能力。"

生命之树！蓝汐听说过这个传说，但一直以为那只是童话。她看向父亲，从他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希望。

"精灵王国在陆地上，"奥利安沉思道，"而且与我们没有正式外交关系。"

"我可以带路，"艾德里安主动提议，"作为救命之恩的回报。虽然我现在魔力尽失，但对陆地上的路线和种族都很熟悉。"

蓝汐已经做出了决定："我去。"

"蓝汐！"奥利安反对道，"太危险了。你的身体——"

"正因如此，我必须尝试，"蓝汐坚定地说，"作为海洋与王国之间的桥梁，我需要一个更稳定的形态。"她看向艾德里安，"而且如果那道裂缝真如他所说，我们更需要了解它。"

奥利安知道无法改变女儿的决定，最终只能妥协："至少带上护卫。"

"不，人多反而显眼。"蓝汐已经有了计划，"我会用水幻术伪装成人类。艾德里安可以作为我的向导。"

艾德里安点头："合理的安排。不过..."他有些尴尬地补充，"我现在的状态可能连地精都打不过。"

蓝汐微笑："我有足够的能力保护我们两人。"

准备只花了半天时间。蓝汐将王国事务暂时交给父亲，然后尝试着做一件从未做过的事——将自己的海水身体转化为完全的人类形态。

她站在王宫的转化室中，集中精神想象着人类的样子：坚实的肢体，不透明的皮肤，固定的形态而非流动的水体。起初毫无变化，但随着她调动体内的女神之力，奇迹发生了——海水般的身体开始凝固，逐渐呈现出珍珠般的白皙肌肤，半透明的发丝变成柔顺的银蓝色长发，只有眼睛仍保留着海洋般的色彩变幻。

"不可思议..."艾德里安惊叹道，"你甚至模拟出了人类的呼吸系统。"

蓝汐尝试迈出第一步，立刻踉跄了一下。用双腿站立的感觉如此陌生，海底的压力与陆地的重力完全不同。

"我该怎么...平衡？"她扶着墙壁，困惑地问。

艾德里安忍不住笑了："需要练习。不过我们可以先找个轮椅，就说你腿脚不便。"

就这样，一位"体弱多病"的贵族小姐和她的"学者"护卫离开了深海王国，向着海面进发。艾德里安靠着蓝汐提供的水下呼吸珠，勉强跟上了她的速度。

当他们冲破海面，第一次感受到阳光直射时，蓝汐发出了惊讶的呼声。在海底，阳光是经过层层海水过滤的柔和存在，而此刻，它如此直接、炽热。

"好...亮..."她眯起眼睛。

艾德里安已经游向不远处被冲上岸的小船——那是他原本的交通工具，幸运地在海啸中幸存。他爬上去，然后伸手帮助蓝汐。

离开海水的瞬间，蓝汐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她的模拟肺部自动吸入空气，却引发一阵咳嗽。

"慢慢来，"艾德里安轻拍她的背，"陆地空气确实...复杂些。"

当蓝汐终于适应后，她开始注意到无数新奇的事物：风吹过皮肤的感觉，衣服摩擦的触感，甚至灰尘在阳光中飘舞的景象都令她着迷。

"这些细小的漂浮物是什么？"她指着"灰尘"问。

艾德里安笑了："等你到了城市，会看到更多'惊喜'。"

他们划着小船向最近的港口前进。艾德里安解释说，从那里可以搭乘马车前往第一个中转站——地精贸易站。

"地精？"蓝汐只听说过这个种族的恶名，"他们不是以狡诈著称吗？"

"确实，"艾德里安点头，"但他们掌握着最快的地下隧道网络。要穿越北山脉，地精隧道是最佳选择。"

就在他们即将靠岸时，蓝汐突然感到一阵刺痛——她的指尖开始变得透明。

"怎么回事？"她惊慌地问。

艾德里安检查了一下："水分不足。你的拟态需要定期补充水份。"他递过水袋，"喝点水，或者最好直接浸泡一会儿。"

蓝汐急忙将手伸入海水中，透明化立刻停止了。这提醒了她一个严峻的事实：在陆地上，她是异类，必须时刻小心。

靠岸后，他们遇到了第一个挑战——港口守卫要求身份证明。艾德里安镇定地取出一枚徽章，上面刻着七塔学院的标志。

"学院法师和他的学徒，"他谎称，"前往北方进行草药研究。"

守卫狐疑地看着坐在轮椅上的蓝汐："她怎么了？"

"腿部旧伤，"艾德里安叹息道，"正是为了寻找治愈方法才远行。"

或许是出于对法师的敬畏，守卫最终放行了。他们很快在镇上购置了一辆马车和基本物资。蓝汐对陆地上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尤其是市场上五花八门的商品。

"这些金属制品如此...干燥，"她摸着一个小铜像说，"海底的金属总是带着水气的凉意。"

艾德里安耐心地为她解释各种物品的用途，同时警惕地观察四周。当他们终于离开小镇，驶上通往山区的道路时，他才稍微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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