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忠实受众
「忠实受众」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他们都在默恩岛闲逛,拍拍风景,聊聊这些年各自的发展。
高幸敏锐发现,沈奕岚总是巧妙地避开温让的学业情况,她不明所以,尽管她很希望能从他们的聊天中,更多地了解温让。
沈奕岚的同伴叫阿尔里克,后来也陪着他们一起游玩。
这男人相当符合高幸对北欧人的刻板印象,冷静疏离,不怎么笑,说话也平平淡淡的,跟他相比,李听墨就像个气球,充满气就轻飘飘地上天,只要没人拽着,能飞多远飞多远,但很容易泄气。话又多又密,跟不认识的人也能迅速打成一片,有李听墨在,倒是不愁气氛。
温让提前定好了一栋度假小屋,离白崖很近,四周是大片空地和田野,出门走一会儿就能到海边。
李听墨还是第一次住度假小屋,一进去就忍不住感叹,“哥,你还是太有钱了,幸好我跟来了。”
小屋的卧室够多,临时加几个人也没问题,但沈奕岚和阿尔里克婉拒了他们的好意,开着车去白崖营地扎帐篷,准备拍夜晚的星轨和银河。
小笛跟高幸住一间屋,里面还贴心地布置了儿童床,墙纸是淡而温馨的浅粉色。
两天一夜的旅行,他们没带多少行李,只有温让拎了一个20来寸行李箱,原先高幸以为里面都是他的私人用品,结果到了傍晚,温让从他的行李箱里突然掏出了电磁炉火锅、肉类和果蔬、以及高幸之前淘来的碗碟。
李听墨在旁边看得瞠目结舌,“哥,你把厨房搬来了?”
“出门在外,吃点儿好的。”
温让挽起袖子干活,小臂精瘦结实,细看的话,上面还有不少浅淡疤痕。
“我来帮忙吧。”高幸也脱下外套,往厨房走去。
小笛站在柜架边上,正捣鼓着一个木制八音盒,“哥哥,你能帮我把这个八音盒拆了吗?”
“这个可是房东的八音盒,不能随便拆。”
温让端着锅找插座,随口说道,“没事,拆吧,到时候我把钱转给房东。”
“你看,还是你温哥哥有钱。”李听墨拿过八音盒,盘腿坐在松软的地毯上,“小笛,你找找螺丝刀。”
“好嘞!”
温让回到厨房时,高幸已经把一整块里脊切成了薄片。
“你刀工很好。”温让说完,覆上她持刀的手背,“接下来的就交给我吧。”
高幸虽然刀工不错,但论速度,确是温让更胜一筹,三下五除二地把剩余肉类处理好,有序地放到盘子里。
高幸在旁边的水池清洗蔬菜,顺口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做菜的?”
“六岁。”
“六岁?!”高幸有些讶异,“可是你家不是……”
温让笑了笑,“很有钱?肯定有佣人做饭?所以不用自己做了?”
“抱歉,我可能有点刻板印象了。”
“没事,这样想很正常,只不过我是被爷爷奶奶带大的。”温让说着话,手上的活儿一点也没慢下来,“他们住在郊区,有一块地,老人家喜欢自给自足的生活,家里吃的菜都是自己种的,我从小跟他们生活,顺其自然地帮他们打下手,种地、做饭,也是从很小就开始了。”
“我上小学前也是在乡下外公家生活的。”高幸见他的袖口往下落了不少,便擦干手,替他重新挽好,“可能那一辈的老人家血脉觉醒了,都喜欢自己下田种菜。”
“是的,所以后来,他们也倒在了自家田地里。”温让语气没什么起伏,继续说道,“我也就被爸妈接回家住了。”
或许是洗菜时候的水声太大,冲淡了男人的声音,高幸关掉水龙头,问道:“是因为……劳累过度吗?”
手起刀落,一声接一声与菜板碰撞,眨眼间的功夫,肉片就成了纤细的丝。
温让熟练地往上面淋了几勺料酒、生抽,撒上盐和辣椒粉腌制,平静地说道,“我爷爷是被谋杀的,奶奶进了精神病院。”
沥水盆一个没端稳,砸在水池里,溅了高幸满脸的水。
温让抬起干净的左手,用手背抹去她脸上的水珠,“没关系的,我早就走出来了。”
“对不起,我不该问。”
“没什么不该问的,只要是你想知道的事,我都可以说。”
高幸混沌的脑子里忽然闪过年幼时的一些记忆,她依稀记得在她十岁还是十一岁那年,有一件闹得全市皆知的谋杀案,死的是当地颇有声望的退休刑警,名字她已经记不清了。
“你爷爷,以前是刑警吗?”
“是的。”温让眉眼低垂,在这样一片温和的厨房灯光下,却格外冷清,“杀他的人,也是当年被他一举送进监狱的服刑人员。”
“为了报复?”
“嗯,他的供词是这样的。”
“那你和你奶奶……”
“我奶奶目睹了我爷爷被虐杀,失心疯了,所以那匪徒没杀她。”温让一遍又一遍在水龙头下面冲洗着刚切完肉的手,平铺直叙着,“我当时在房间睡午觉,醒来后,去报了警。”
手指和手背都被搓得通红,在他第三次挤洗手液的时候,高幸握住了他的手腕,“再洗下去,手会疼的。”
说完,她倾身过去,替他关掉了水龙头。
高幸跻身他和洗手台的中间,抬头正视他平静无波的双眼,嘴唇动了动,安慰的字眼却一个也蹦不出来。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能给他的,也无非一个拥抱。
腰被环住的瞬间,温让身子也骤然僵住,只要他稍稍低头,就能吻上她的发顶,那里已经没有生出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白发。
明明没有时钟,他们却听到了滴答滴答,时间的流走声。
多年以后,他们回忆这个夜晚,恍然发现——
原来心动与时间同频。
拥抱没有持续太久,高幸低着头,迅速地抹去下巴的泪,嗓音微微沙哑,“我有一个冒昧的请求。”
“你从来没有冒昧过。”
“回国后,我能不能以朋友的身份去见见你奶奶?”高幸眼眶还有些红,“我们现在,是朋友吧?”
“当然。”
温让抬起手,轻轻拂过胸口处,那里有一滴藏在毛衣里的泪,被碾碎了,揉进他的指尖。
而十指连心。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雪,壁炉的火烧得正旺,被拆掉又完美复原的八音盒流淌出复古的冬日小曲。
火锅底料熬出麻辣鲜香,烟雾和香气一同飘散在屋子里,蒸得窗户都蒙了层白雾。
小笛端了个小板凳站在窗前,用手指在窗上作画。
一只小小的白天鹅,一条简笔画美人鱼,还有拉雪橇的圣诞老人以及一棵圣诞树。
三个大人站在她身后,聚精会神看着她画画。
“小笛,这小鸭子是你啊?”李听墨问道。
“这是白天鹅。”高幸怼了他一下。
“这个漂亮又勇敢的美人鱼是高姐姐。”小笛说。
“那圣诞老人肯定是我了。”李听墨说。
“圣诞老人是温哥哥,他总能实现我们的愿望。”
“那我呢?我是什么东西?”
“这还不明显吗?”温让指着圣诞树说,“你是这个。”
“圣诞树是沈姐姐。”
“?”
“哥哥,你是雪橇。”
“……”李听墨崩溃,“还不如圣诞树呢,你给我重画!我要当王子!”
“我不要,我饿了,我去吃饭了。”小笛从凳子上跳下来,大呼一声,“ohmydearhotpot!”
于是今夜的火锅,小气鬼李听墨一块肉都没给小笛夹。
小笛毫不在意,她的碗里堆满了温让和高幸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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