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好个王介甫的女儿
紫宸殿的金砖被晨露浸得发潮,王珩踩着阶前的青苔走进殿时,靴底沾着的红泥在砖上拖出细痕。
她身后跟着两名女账司,抬着块丈许宽的乌木算板,板上嵌着三百六十颗象牙算珠,每颗都被磨得莹白,那是十二名女账司在地窖里,用三个月心血打磨的证物。
“臣王珩,携边贸密账归京。”
她的声音撞在殿梁上,惊得梁间燕巢里的雏鸟啾啾乱鸣。
内侍刚要呵斥,却被王珩扬手制止:“陛下,三司、枢密院、吏部官员皆在,正好共验此账。”
十二名女账司鱼贯而入,迅速将算板架在殿中。乌木算板在晨光里泛着冷光,王珩抓起朱笔,蘸了点掺着朱砂的墨,笔尖在算板上划过的瞬间,象牙算珠竟微微震颤。
那是蜀地巧匠嵌的机关,算珠内藏着磁石,遇朱墨便会吸附,好让账目脉络更显分明。
“诸位请看。”
王珩的笔尖落在第一排算珠上,“成都府官造蜀锦五十匹,每匹折价纹银二十两,本该入国库,却经密道运至西夏灵州。”
朱笔在算板上勾出弧线,连接起“蜀锦”与“灵州”二字。她轻拨算珠,象牙珠子相撞发出脆响:“党项人以战马抵价,每匹作价五十两,五十匹锦换得战马二百匹,此处便有猫腻,按边贸市价,一匹蜀锦至少可换三匹战马,为何折价如此之低?”
旧党官员中传来窃窃私语,户部侍郎张诚刚要开口,却被王珩的朱笔点向第二排算珠:“更蹊跷的是,这批战马并未入宋境马场,而是经辽境云州转手,每匹加价至百两,最终由麟州守将购入,而麟州守将的岳父,正是章相族弟,章三郎。”
朱线突然转向,隔空劈向章惇的位置。满殿官员的目光齐刷刷扫过去,章惇却端着朝笏,指尖在笏板上轻轻敲击,仿佛在算一笔与己无关的账。
“王提举这话,可有实证?”
张诚终于找到话头,“麟州乃边防要地,购入战马本是常事,怎能仅凭账目推测?”
“常事?”
王珩冷笑一声,抓起算板旁的账册扔过去,“张大人不妨看看章三郎的私账,他本月在汴京绸缎庄入账的三千两,正是麟州战马的‘差价’。账本上的商号印章,与西夏灵州商号的印鉴,只差半道刻痕,这等拙劣的仿造,瞒得过三司的糊涂账,却瞒不过女账司的算盘。”
张诚捧着账册的手微微发抖,章惇终于抬眼,目光落在算板上那道连接宋辽夏的朱线:“王提举费心了,竟将边贸账做成了戏台子上的连环计。只是不知,这算板上的账,可有朝廷公文佐证?”
“自然有。”王珩从袖中抽出卷羊皮地图,“这是西夏幼帝亲手所赠,标注了走私密道的位置。每条密道的守卫将领,都在章族弟的书信里提及过。”
“哦对了。”
她突然提高声音,“那些书信,臣已让苏蘅抄录副本,此刻正在吏部备案。”
算板上的朱线突然被她加粗,从“麟州”直抵汴京章府:“章三郎半月前回京,带回的‘战利品’中,有三匹党项战马,马蹄烙印与灵州马场的标记完全吻合。此事禁军马厩的登记簿可查,负责接收的小吏,昨夜已在狱中画押。”
象牙算珠被她拨得噼啪作响,三百六十颗算珠组成的蛛网,将章家与走私链死死缠在一起。
官家的咳嗽声越来越急,内侍递上的锦帕很快染了点猩红。
“章惇。”
皇帝的声音裹着痰气,“你族弟……”
“陛下!”章惇突然出列,朝服的玉带在金砖上磕出闷响,“族弟重病缠身,早已不问世事!定是有人盗用其名,构陷老臣!”
他转向王珩,目光如刀,“王提举与其在算板上画鬼符,不如拿出章三郎亲签的文书,若无实证,便是诽谤朝廷命官!”
王珩的朱笔停在算板中央,那里写着“章三郎”三个字,墨迹已透入乌木肌理。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却见官家抓起案上的明黄诏书,颤巍巍地扔下来:“罢了!边贸账目繁杂,难免有错漏。传朕旨意,凡涉及辽夏的边贸旧账,一律……”
“陛下!”
王珩的声音陡然拔高,朱笔“啪”地摔在算板上,墨汁溅在“民心”二字的位置,那是她昨夜特意刻上的。
她盯着飘落的诏书,突然拔出腰间的金算刀,刀鞘上缠枝纹精美,刀身薄如蝉翼,本是用来裁账册的,此刻却被她握得指节发白。
“账目不清,则江山不宁!”
她的目光扫过满殿官员,最终落在龙椅上的皇帝脸上,“陛下今日要烧的,不是几本旧账,是天下百姓的信任,是边关将士的血!”
金算刀突然出鞘,寒光掠过御前。
满殿惊呼中,王珩的手腕已划过龙袍下摆。明黄绸缎被割开的瞬间,露出里面打满补丁的里衬,那是去年冬猎时被流矢射穿的,当时父亲的门生、时任禁军统领的李敢用自己的战袍为皇帝补上,此刻却被金算刀割得齐整。
“刺啦。”
割下的龙袍一角被她掷在御前,明黄的绸缎落在金砖上。
“此诏如同此衣,破损了可以缝补,民心若失了,再想缝补,难!”
她单膝跪地,金算刀插在砖缝里:“臣请陛下彻查走私案!若账目有半分虚言,臣愿以命相抵!”
官家看着王珩这般无礼之举,手指抚过被割开的袍角,那里还留着李敢补衣时的针脚,他突然想起几年前,王安石也是这样跪在殿上,手里举着青苗法的账册,说“民不加赋而国用饶。”
那时的章惇,就站在王安石身后,眼里燃着同样的光。
“你……”皇帝的话被咳嗽打断,内侍慌忙上前搀扶,却被他挥手推开,“准奏。”
王珩刚要谢恩,却见章惇抚掌大笑。
紫袍宰相的笑声在殿里回荡,惊得梁间雏鸟再次乱鸣:“好!好个王介甫的女儿!果然有乃父之风!”
他朝王珩拱了拱手,“只是这账要算,得算得周全些才好。”
退朝后,王珩让女账司抬着算板回府,自己则握着金算刀走在后面,刀鞘撞着腰间的青玉算盘,发出沉闷的响。
刚出朱雀门,就见章惇的马车停在路边,车帘被风掀起,露出宰相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王提举何不共乘一程?”章惇的声音隔着车帘传来,“有些旧账,该当着你的面算算了。”
马车里燃着西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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