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决绝
从战场上撤下的魏军已经被安置在临时搭建的军营里,伤者有医师医治,还供给了饮食。
段怀容驾着白马到时,所有人投来目光。
那些满身鲜血的士兵眼神中还带着战士该有的杀气,却早已经没了光彩。
他们或多或少认得段怀容,但此刻的情形却只能眼静静观望着。不能违背良心齐声讨伐,也还不适合感恩戴德地道谢。
“段先生。”樊无镇自远处走来:“樊潇远在帐里。”
段怀容听后下马,穿越一众魏军将士的观望,往樊无镇指引的军帐而去。
他进帐,一眼看见了矮木榻边坐着的樊潇远。樊潇远一身血迹斑驳的鲜衣外缠了数道纱布,正警惕虚弱地看过来。
两人上次相见,还是在冀北去救秦独时。
那会儿他们都算得上魏朝臣子,尚能光明正大说在军营里谈笑风生,现在相视地刹那,各自沉默了一瞬。
“樊将军可还好?”段怀容到人身前站定,先开口询问。
樊潇远按着腹部最严重的伤处,之前张扬爽快的少年将军,此刻已然被悲愤与疲惫包裹。
“无大碍,多谢段先生救命。”无论面前人是何身份,他都先道谢。
眼下两人站在这里,已经无需拐弯抹角。段怀容直接了当问道:“魏朝弃边疆将士于不顾,粮草断绝、不出援军,樊将军觉着这样的朝廷还值得你们舍命相护吗?”
当初,樊潇远说如果秦独被追究私自调兵之责,那朝廷便不值得他们守护了。如今,这句话又问到他头上。
樊潇远呼吸深重,沉默已经代表了答案。他无奈摇头:“值不值得又能怎样,家人还在朝廷的手眼之下,我们没得选。”
段怀容长身立着,一身威仪中含着俯视众生的神性:“你战死在疆场,朝廷就会善待你的家人吗?”
他一语点醒梦中人。
他们不过都是魏朝续命的筹码,又何来善待一说。
“让你们的家人不再活在魏朝的压迫之下,才是最好的方法。”段怀容说得从容。
樊潇远动摇,将拳头紧紧握起。
他没料到朝廷会视他们如草芥,更没料到生死攸关之时是所谓的叛军救了他们。
段怀容没有催促,因为他知道让一位赤心的将军说出谋反有多残忍。
他道:“樊将军好好休息,不必着急回复。眼下冀州并州情况还不明朗,我需要再做谋划,以保解将军与朗将军安危。”
樊潇远凝视段怀容。
此刻,段怀容如同一国之君般,在关注边疆、忧心守军将士。身上的非凡之气,能被轻而易举察觉。
从北安侯身边的军师,到朝中二品官员,又到现在搅动风云、割地成势的新王。
如果只是聪明,成不了如此的胸怀魄力。
樊潇远看到另一种可能。
“慎元可曾助你?”他问道。
段怀容肯定回答:“若无侯爷相助,我无今日之势。”
他解释着:“不过侯爷现在被困于京城,处处备受挟制,北安军暂时动不得。”
樊潇远心下了然,难怪求援信发出迟迟未得回复。
连北安侯都是如此境况,这世道还能好到那里去。
他长叹一口,顺着掀开的帐帘看外边疲惫困苦的士兵,看这片残破的土地。
除了家人,他再找不出什么理由为魏朝死战到底。
半晌,他抬起气势汹涌的眸子,问道:“除我之外还有七位将领的家人为朝廷所掌控,你能保他们无虞吗?”
“能。”段怀容答得干脆。
无论京城内外,但凡能知道家住哪里,他总能派人去守着。
答罢,他又忽得心底酸涩。因为这样的承诺,他唯一不敢对秦独说。
秦玥澜被深深锁在宫墙里,实在是无能为力。
最亲密的人却最束手无策,这种感觉太难受了。
樊潇远眉头从紧蹙到舒展,最后眼神逐渐坚定。他缓缓起身,直视面前人,一字一句道:“谨听段先生令。”
这句话,被他写在过信上,只是那时是因为秦独的私印。现在他亲口说出来,只是因为段怀容。
他觉着段怀容是乱世里难得的希望。
段怀容笑笑,结果在他预料之中。
就像当年的任沪一样,没有谁经历绝境后,还愿意死守吞噬过自己的黑暗。
他真诚道:“眼下边境危急,诸位将领家人也未得安置,所以不急与魏朝撕破脸皮。”
“将军照常在此处守着,昭德军会与将军同战,并提供一应粮草。只盼来日得将军举旗,还天下清明盛世。”
樊潇远死寂的心终于又燃起了希望,笃定地点了点头。
……
六月十四日,是秦独的生辰。
去年的今日,北安侯府里迎来送往,人人捧着厚礼为他庆生。
可今时,门前死寂。
上午,圣旨又召秦独进宫见去见姐姐和弟弟。
声称是恩赐。
但秦独知道,这是在提醒他宫里还有他的手足至亲。
他在慧合殿殿见着了秦玥澜和秦契彰。
秦玥澜的面色,竟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好一些,至少能目色有神地看着两个弟弟。
像极了身体好转。
可秦独认得清现实,如此状态之下,恐怕回光返照的可能更大一些。
他坐近,握住姐姐干枯的手,已经无法问出是否还好等关切的言语。
因为一定是不好的。
“安排的怎么样了?”秦玥澜以虚弱的声音问。
秦独答道:“京城内侯府已经安排好了,但消息送不出京城。”
他曾想过用清晏楼与段怀容联系,但吕伯晦监视着侯府的一举一动。有人自侯府去往清晏楼,必将引起怀疑。
不能毁了段怀容在京城的根基。
秦玥澜呼吸浅浅的,轻声道:“你快些,我撑住不了。”
“我想死。”
这三个字,在秦独心底引起山崩海啸,震得他心肺撕裂般的剧痛。
他赶紧将姐姐紧紧揽着,慌乱得说不出话,
秦玥澜越发从容:“我现在每夜都疼彻骨髓,每一个骨缝都在痛。睡不得、吃不得,一夜夜地呕血。”
她如数说着自己的痛苦,想让弟弟知道原因。
但在秦独准备好一切之前,她还得活着。不然吕伯晦见要挟不住秦独,便会撕开最后伪善的面具,将秦独与秦契彰围杀在京城。
秦独听着,眼前被泪水模糊不清。
可他无能为力。
他知道,此刻死亡对于姐姐来说已经不是该恐惧的,而是解脱。
是彻底断绝痛苦的唯一方法。
“今天是你的生辰,喝一杯酒吧。”秦玥澜道:“契彰,倒酒来。”
秦独下意识阻拦,觉着姐姐已经不适宜饮酒。
可秦玥澜却笑了笑:“都到这个时候了,还顾忌什么?”
不喝这一杯酒,她也活不了。
秦契彰抽泣着,自一旁桌上倒了酒,分别递给两人。
秦玥澜接过,与秦独手中的酒杯轻轻碰了。
青玉的杯子叮当一声,格外好听。
“生辰快乐。”她说得轻松,而后一饮而尽。
秦独看着酒杯中的清酒被震起圈圈波纹,空荡也跟着在心底蔓延。
他将酒杯贴近唇边,目光越过指尖望着秦玥澜,片刻不肯挪开。
这是姐姐最后一声生辰快乐,和最后一杯酒了。
他仰头,酒水慢慢注入口中,化作一行泪自眼角滑落。
三人互相望向对方,都竭力隐藏着眼底的悲伤。
忽的,殿门被吱呀推开,沉重铁甲脚步声打破了安静。
秦独回身睨视,看到吕伯晦阔步而来。
“侯爷生辰,还未送上贺礼。”
吕伯晦扬声道着,挥手命人将三个木盒子摆在大殿中央。
秦契彰警觉的半跪起身,挡在秦独身前。
秦独扫视,单凭木盒角上的血迹,便知道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吕伯晦负手:“前几日,陛下向北安军下令围剿昭德军。”
秦独毫不担心,戏谑道:“可曾调动?”
没有他的命令,根本没人会动。
“没有!”吕伯晦很是畅快:“正因为不曾调动,所以天子亲卫以抗旨罪名,斩了三名北安军副将。”
话音落,秦独脑海刹那空白,随即耳边一阵刺破耳膜的嗡鸣。
地上三个盒子被打开,里边是血淋淋的人头。
“这份贺礼,侯爷可还喜欢?”吕伯晦意犹未尽。
“畜牲!”
秦独暴怒,嘶吼响彻大殿。
他眼睛霎时通红,像自地狱而来的恶鬼般向吕伯晦扑去,一众禁卫军呼啦啦将他围住,刀剑横在脖子上。
但什么刀剑都挡不住现在的秦独。
他握住近前一名侍卫的手腕,反手之间可听得清脆的骨裂声。
下一刻,伴随着哀嚎,长刀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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