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长路
冬月天寒,城西瓦子依旧热火朝天,狭窄的道路间挤满看客,这处掌声方落,那边叫好声又起。
早有相熟的看场人看见曲落笙,远远招手,热络道:“姑娘今日演不演?”
曲落笙挑个空处放下行头:“演。”
看场的答应一声,在墙上红纸上添了曲落笙的名字:“有姑娘出手,今日瓦子要热闹了。”
曲落笙缠起束带,浅笑着回道:“你这般夸我,我可担当不起。”
看场的道:“姑娘哪的话,这几日你没来瓦子,总有看官向我打听你何时来演。可见来瓦子里的人,都是冲着姑娘好功夫来的。”
曲落笙笑了笑,取来宫灯往头顶一挂,轻轻巧巧,翻身上了木桩。
各家班子为了招揽看客,把手中锣鼓敲得震天响。喧哗声中,曲落笙不敲锣不打鼓,只轻轻晃一晃那宫灯,便有人叫道:“挑宫灯!是挑宫灯!”
方才还聚在各家班子前的人立刻朝这边涌来,一眨眼的工夫,冷清的空地挤满了人,挤挤攘攘无处下脚。
曲落笙轻盈立在木桩之上,微一抬手,看客便安静下来,目光紧追着她的动作。
场上立了十二根木桩,向上走,越来越窄,越走越高,接连成起伏的一片。
曲落笙撑手翻身,不费力地越过最低的木桩,动作飘逸漂亮,引出一阵好声。
锣鼓急促,曲落笙随之加快动作,桩上立足之地逐渐变窄,她越走越险,引得看客屏息凝神,不眨眼地看着。
锣鼓骤停,场上霎时无声。近乎凝固的寂静中,曲落笙旋身而上,在四面投来的震撼目光中摘下宫灯,稳稳跳落地面。
一瞬沉默后,场边轰然作起叫好之声,掌声连绵如潮,众人纷纷喊着:“再演一场!再演一场!”
丁零当啷的赏钱抛落一地,看场的反捧铜锣去收,笑得合不拢嘴:“有劳捧场,有劳捧场。”
围在场边的人越来越多,几乎将一个瓦子的人都引了来。曲落笙又演两场,见人不减反增,跳下木桩,拱手笑道:“多谢诸位捧场,今日只演这两场,明日有缘再见。”
人群闻言,又叫了一阵好方散。看场的捧着重重一锣赏钱过来,乐道:“姑娘好生厉害,演两场的赏钱,比旁的班子演一日还多。”
曲落笙拨出一份赏钱给看场的,看场的高高兴兴接了,问道:“时辰还早,姑娘怎么不多演两场。”
曲落笙笑道:“都来我这看宫灯,你叫旁人怎么做生意?”
若只有她一家独大,日子久了,旁的班子难免会有怨气,同行间结下梁子,日后在瓦子里的生意便不好做了。
看场的帮着曲落笙收拾完场上狼藉,又赶去另一处开场。
曲落笙独自在场边整理行头,忽听身旁脚步声响,以为是新来的看客,头也不抬道:“今日两场已演完了,看官明日再来罢。”
她说着,转身看见几步外的人。
孟倾身着常服,逆着散去的人潮走来。
要出口的话音蓦地一顿,曲落笙安静下来,看他一步步靠近。
一步之外,孟倾守着礼节停步。
他弯下腰,高高大大的人,在曲落笙面前完全蹲下身子,帮她捡起无意间掉下的束带。
他仔细拭去束带上的尘土,伸手递给她。
曲落笙看向他沾染灰尘的衣角,接下束带,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她转身,把束带叠好了放进包裹,继续整理行头。孟倾在她身旁蹲下,帮忙一同整理零散的宫灯。
她低着头,像是没有注意他的动作,却侧了侧身,默默让出身旁的位置。
两人并肩收拾着,形成奇异的默契。有人搭手,收工的时辰比平日早了许多,曲落笙提起行头,避开孟倾想要帮忙的手:“孟大人来瓦子找我,应当不是为了看杂耍罢。”
孟倾沉默片刻,抬眸温和地看向她,低声道:“我想向姑娘说一声对不住。”
昨日他在户部值房处理了一夜公务,尚未歇息,便又进宫早朝。朝会时又逢工部员外郎弹劾户部迟迟不拨役银,天奉帝令户部两日内调拨银两,孟倾忙碌一日,方才将各项事务打点妥当。
公务缠身,他却仍记得从唐小五与看场人处打听来的消息,一下值便匆匆赶来瓦子,终于在热闹的人群中寻到了曲落笙的身影。
他总会想起那日曲落笙的神情,他想,他理当找到她,对她说一声对不住。
连日繁忙,饶是孟倾熟悉了户部公务的繁重,此刻也不免身心俱乏,眉宇间难掩疲倦:“那日的话……是我说错了。”
“对不住,曲姑娘。”他又说了一遍。
曲落笙看着他略显苍白的神色,偏过头,放轻了语气道:“呆子。”
孟倾没有听清她的话,疑惑道:“曲姑娘?”
曲落笙轻轻哼一声,背起行头走出瓦子。
她走出几步,发现孟倾仍在原地,转头道:“傻站着做什么?”
她轻轻摇着手中钱袋:“今日赚了不少赏钱,带你去酒楼打个牙祭。”
*
酒楼中人来人往,曲落笙与相熟的店主人打声招呼,挑了临窗的桌子坐下。
店小二送上热茶,孟倾待身上寒气散去,方才在曲落笙对面坐下,帮她倒一杯热茶。
他看着曲落笙解开钱袋,神情专注地点数赏钱,便问道:“曲姑娘近来生意如何?”
曲落笙把铜板收回去:“年前总是热闹些,赚得比平日要多。”
孟倾点一点头,恰逢小二传菜,他取出钱袋,想先结清账。谁料曲落笙先他一步,抬手轻巧地一扔,钱袋便稳稳当当落在了店小二手中的木盘上。
她收回手,冲孟倾歪了歪头,露出些笑。
孟倾微微一愣,眼底也带了些笑。
他虚握茶盏,在袅袅升起的白雾中揉一揉额角,曲落笙注意到他眼下青黑,不由道:“想必孟大人公事繁忙。”
孟倾颇为头疼地叹道:“这几日同兵部的人打点军饷,两部官员颇不对付,少不了要在其中调解。”
他想起手下官员与兵部那帮粗人拍桌子瞪眼,为一两银子吵得面红脖子粗的场景,摇了摇头,带了些苦笑。
“等过些时日,两边的人磨合了便好了。”曲落笙安慰一句,又道,“原来前几日募捐会是在筹集军饷。”
“是。”孟倾道,“募捐会筹来的银两,加上户部与兵部挤出来的钱粮,勉强凑足了数。”
孟倾说着,忽然想起一事,说道:“樊金元为人不义,在城防司积压下许多案子。城防官近日查阅卷宗,往日罪行连同此次强卖良家子之举数罪并罚,定不会令他逍遥法外。”
曲落笙弯了弯眼:“那便再好不过了。”
*
两人头对头吃完面,沿长街走回城东。
空中又落起雪,先是细碎的白点,渐渐纷如鹅毛,不多时,又掺入飞舞的红。
曲落笙伸手去接红点,闻见了炮竹的烟火气:“还未到年,怎么放起炮竹了?”
孟倾道:“是街那边有人家成亲。”
曲落笙走近一些,果然听见锣鼓唢呐热闹的声响,新人门前又放起炮竹,红纸漫天飞舞,飘飘洒洒,落向她与孟倾。
曲落笙拂去肩头红纸,停下步子,颇有兴致地与街边人群一同看起热闹。
孟倾见她看得入神,便也住了脚,陪她等着新娘子出门。过了片刻,贴着大红喜字的门后走出一个媒人,那媒人头簪红花,笑叫道:“新娘子出来了!”
炮竹又放起来,前来迎人的新郎官面色绯红,不住地朝打趣他的人拱手,新娘子盖着盖头,被人扶着走出院子。
新郎官见了人,笑得更加羞涩,傻呵呵挠一挠头,被人哄闹着推向新娘子,小心接过新娘子的手,护着人上了马车。
唢呐吹起,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从曲落笙与孟倾身前经过,极是热闹红火,人马过去,曲落笙收回目光,笑道:“瞧着是桩好姻缘。”
孟倾看着她弯起的眼睫:“姑娘日后亦会如此美满。”
“我?”曲落笙摇一摇头,好笑道,“我可不想成亲,还是一个人自在。”
孟倾道:“一人逍遥自在也是快事。何况有亲朋相伴,并不寂寞。”
他说完,蓦地想起曲落笙从未提及父母亲族,只怕是孤身一人,当即止了话音,改口道:“我不过随口一说,姑娘不必在意。”
“无妨。”曲落笙却不在意。
她生下来便被家里人丢弃,是虞无秋演完杂耍,在瓦子里捡到只剩一口气的她,小心照顾,才让她捡回一条命。
初出茅庐时,她没少被人说是没爹没娘的野种,刚开始只会反驳几句,后来练出了身手,谁说一句,她便把谁收拾一顿,如此几回,议论的人渐渐便少了。
她走在孟倾身旁,抬头看漫天飞舞的红纸:“习惯了。”
孟倾目光微沉,歉疚道:“对不住。”
曲落笙弯起漂亮的杏眼,轻轻吹一口气,吹走落入手心的红纸:“不必道歉。或许缘分到了,我也能遇见相伴之人。”
她偏过头,杏眼盈盈泛着光亮,安慰般朝孟倾眨了眨,孟倾深深看她一眼,极严寒的天,灰白两色蒙蒙笼着天地,只有是她鲜活而灵动的。
他的目光不自觉追随这一抹色彩:“能让姑娘喜欢的,定是极出彩的人。”
曲落笙随口道:“应当是个账房先生罢。”
孟倾微怔:“账房先生?”
“嗯。”曲落笙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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