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章
傍晚时分,林青山带着长子林宝棠一道归家,才听说了家里的变故,还有人等着他主持公道。
彼时,小院里正飘荡着鳝鱼面的香味,王氏牢牢坐在正堂,喝了两壶茶,吃了一盘红枣糕一盘绿豆糕,吃饱喝足等着儿子归家。
龚氏打发了瞧热闹的邻居,将人请进家门之后,果真送了热茶点心,顶着小孙女愤怒警惕的双眼,无意与王氏长聊。
王氏顺利进门,倒有几分得意,还挑衅道:“旁人生的儿子,养的再大,血脉相连,那也不是你的亲儿子!”
这话太过扎心,龚氏却神情平静:“哦。”
林白棠紧握住了龚氏温暖粗糙的手,用实际行动声援老祖母,眼中溢满愤愤之色。
王氏最见不得龚氏这番平静的模样,还要一再践踏她:“你成亲一年,林大海便死了,守了一辈子寡,到头来还不得巴着我儿子才能过活?”
龚氏还未开口,林白棠已经忍不住了,气得扯下腰间装莲子糖的荷包砸了过去。
那荷包里还装着足足两把糖,重重砸在王氏胸口,荷包口散开,莲子糖飞溅,犹如少女的愤怒:“你不许说我阿婆!”
王氏长辈的权威一再被小丫头挑战,猛的起身:“你个眼里没大小的丫头!”看样子准备奉送林白棠一顿巴掌。
龚氏将小孙女拢进怀里,轻拍她气到颤抖的后背,柔声安慰:“别气别气,祖母不打紧。”抬头道:“夫君当年,讲过你们之间的事。”语声沉静,暗含威胁之意。
一句话让王氏老实闭嘴,眼神闪烁不断扫过龚氏,似乎想从她平静的面容之下窥见真相——她当真知道?!
可惜她不敢赌龚氏话中的真实性,只能重重坐回去,泄愤一般拿起块红枣糕啃了起来。
家中突生变故,金巧娘临近分娩,受不得惊,龚氏便让儿媳妇回房去歇着,她带着小孙女做饭。
林白棠坐在灶前烧火,炉膛的火光映照着她倔强的眉眼,满脸写着纠结犹豫,倒将一张俏生生的小脸给皱成了苦瓜,引得龚氏再三瞧她。
龚氏嫁进林家之时,林青山四岁多,已是记事的年纪。成婚一年之后,她刚刚诊出怀孕,丈夫却意外身故。林家亲族逼上门来,以丈夫林大海生前曾向他们借过银钱为由,一哄而上抢了他家几亩薄田跟三间瓦房,逼得母子俩不得不前往苏州城讨生活。
那年林青山五岁多,她牵着他的小手走过苏州城陌生的街道,冒着寒冷敲响陌生人家的大门,运气好些能讨到一点剩菜剩粥,更多的时候一无所获。
后来龚氏怀着身子找到了浆洗的活儿,母子俩勉强糊口。林青山年纪太小便在街上找零工去做,时常在各酒楼饭庄给人跑跑腿传个话,不知挨过多少打受过多少白眼,而她在河边破旧的棚屋生下了女儿,月子里还得浆洗衣物赚钱。
幸得陈记家具店的老板看中林青山头脑灵活腿脚勤快,收去店里做了个学徒,娘仨才终于吃上了饱饭。
一晃多年,龚氏鬓边添了许多白发,身形也佝偻起来,女儿已经长大;儿子林青山也成为了陈记店内得力的大师傅,日子总算好起来了。
儿媳妇金巧娘十九岁那年,前夫撑船去捕鱼,听说遇到了水匪丢了性命,被夫家亲族赶出家门,只好带着两岁的儿子进城讨生活。
母子俩衣食无着,在苏州城内找不到活,流落到林家租住的屋檐下避雨,龚氏见她可怜,起了恻隐之心,便将人收留。
谁知金巧娘勤快能干,不仅针黹女红不错,还做得一手好吃食,糟小鱼尤其做得好,味道令人惊艳。更会酿酒,竟是个漂亮能干的人儿。
那年林青山已经二十岁,龚氏也正愁自家儿子的亲事。
都是苦命人,谁也不嫌弃谁。
金巧娘在林家借住了一年,便带着前夫的儿子嫁给了踏实厚道的林青山。
婚后,金巧娘建议林青山拿出积蓄找船行定一只小船,她好做些吃食去卖。
林家母子多年攒钱就想在苏州城内置办一处房产,听到儿媳妇建议,思虑再三同意了,于是姑嫂婆媳齐心,竟将舟子上的小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女儿林青枝跟着嫂子在船上卖小食,与一名漕帮小头目相识,对方喜她伶俐爱笑,遂成姻缘。
家境渐渐好起来之后,林青山夫妻俩便靠多年积蓄在葑门附近的横塘街芭蕉巷买了处小小的宅子,足够一家人生活。
美中不足的是金巧娘生完林白棠之后大出血,多年未再有孕,引为憾事。
林白棠出生之后,金巧娘气血亏损得厉害,奶水不足,她瘦弱的跟只小猫崽子似的,被龚氏一口一口用米糊跟外面买的羊乳喂大,怕孩子生病,便常揣在怀中,总算是安稳度过了寒冷的冬日。
林白棠自小跟着祖母睡,与祖母的感情极深,更受不了祖母被人欺辱,哪怕此人是父亲的亲生母亲也不行。
她忍耐再三,小小声安慰祖母:“阿婆,要是……要是我爹爹他……大不了我给你养老!”
龚氏失笑,却也觉得心中暖意融融,轻轻揉了一把小姑娘的头顶:“我家白棠赚钱了,是个有大本事的小娘子!”
去年九月初,金巧娘再次诊出有孕,家中婆母丈夫都担心不已,生怕她身子吃不消,便想让她停了家中卖酒食的小生意。
金巧娘舍不得家中这一项营生,还是林白棠再三央求祖母父亲:“我自小跟着娘跑船,不如就让娘在家歇歇,我去卖?”
林宝棠已是十三岁的少年郎,改姓跟着继父长大的他也进了陈记当学徒,见妹妹不停朝他使眼色求助,便开口帮腔:“……实在不行,我跟家具店请假,陪白棠去卖?”
林白棠对兄长的领悟力颇为不满——她可没想过让兄长请假,只想让他支持自己。
家里大人原本都反对,但见她执意要出门,便只做些简单吃食让她去试试。
小姑娘有多大力气能撑得动舟子?
辛苦半日想来也该放弃了!
结果却令人大出意外,林白棠竟然数月未歇做了下来,连带着身高也跟抽条的树枝般长了不少,脱去了稚气,有了几分少女模样。
金巧娘的船上一年四季雷打不动的贩卖两种酒,菜花黄跟十月白。
菜花黄酿于菜花盛开的季节,酒色略黄;十月白则酿于十月,色如玉液,两者都清冽醇厚。随节季而卖的还有不能长期供应的桂花米酒。
吃食除了她的特色糟小鱼、焐酥豆、及各色粽子长期供应,还有随季节而供应的桂花糯米藕、米酒汤圆、熏鱼、新鲜的鱼羹、葱烤鲫鱼,或还有凉拌猪耳、拌芽豆、拌黄瓜之类的应季时蔬。
熟悉她的酒客们都喜欢这一口糟小鱼配酒,再来一小碟应季的小菜,喝得酒意上头也会让她在船上架着的红泥小炉上煮点烫饭醒醒酒。
林白棠自小跟着金巧娘在船上打下手,母亲的手艺也学了七八成,再加上她嘴甜讨喜,别瞧着年纪小小,生意竟做得有模有样,才能在九岁的年纪拍着胸脯放出豪言壮语:要给老祖母养老。
祖孙俩在厨房忙活得差不多时,林青山已经踏进正堂,与王氏打了个照面。
多年未见,王氏乍然见到蓄须的中年男子,很难将当年三四岁的小娃娃跟眼前之人联系起来,直到听那中年男子皱着眉头问:“你……怎么来了?”才反应过来。
王氏扯着帕子当时便落了泪,起身几步抓住了林青山的胳膊哭起来:“儿啊,你可算回来了……”她一头哭一头告状:“多少年没见,娘日夜想着你,不知道哭了多少场,千辛万苦的找了来,谁知道……谁知道你媳妇跟你闺女竟不让娘进门……”越哭越伤心,渐至嚎啕。
林青山对于生母的记忆其实已经很模糊,只记得小时候父母无休止的争吵,每每父亲拂袖而去,母亲便连哭带骂,拿他撒气。
他小时候,胳膊跟大腿内侧的软肉永远有消不下去的青肿。
事隔多年,那种疼痛记忆犹新。
他几乎要认不出眼前的老妇,但进巷子之时,有邻居好心拦路相告,再加上进门之后那熟悉的哭骂嚎啕之声,眼前面容沟壑的陌生老妇与年轻时那面容狰狞殴打辱骂他的母亲渐渐重合。
多年不改的泼辣行径。
有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一种自己过于冷血的错觉——亲娘上门哭诉多年思念之情,他竟然毫无半点重逢的喜悦,只有说不出的烦躁,下意识道:“我媳妇跟闺女也不认识你,总不能胡乱放人进来吧?”
王氏的眼泪鼻涕还挂在脸上,却被儿子的话气个倒仰:“你说的什么话?不说收拾你媳妇跟闺女,竟然还偏袒她们。我十月怀胎,竟是白养了你……”下意识要像他小时候那般拿儿子撒气,摸到他硬梆梆的肌肉,终于还是缩回了手。
林白棠正在灶下帮祖母做饭,听得正堂动静,起身探头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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