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天才（4）

程鳢疯了。

“噬髓”剧毒让他内丹受损，修为大折，本无力与众修抗争，然而他痛失所爱，怨愤深重，走火入魔，竟以血肉之躯为心魔生祭，内府重新结出了魔丹！

那名本来阴阳怪气的修士也住了嘴，面色苍白。

本来在场围截的修士大多和这修士一样，都报着“落井下石看好戏的心理”，没成想程鳢不仅回来，还在他们面前化成了魔修。昔日无心长老挥袖有足以劈山碎玉之力，一时无人敢上前半步。

掌门闻讯，很快携众长老一并前来。

江淮朝被重重包围的那人道：“程鳢，别再执迷不悟了，收手吧！”

程鳢背朝他肃然而立，背影决绝，字句铿锵：“江淮，你为何要骗我？”

江淮一怔，没懂他什么意思，眼下却也没时间容他细思：“程鳢，你先冷静，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莫要一错再错啊！”

“冷静？”程鳢将玉簪紧紧握在掌心，锋利的簪花嵌入皮肉，鲜血顺着玉簪滴落在地。

他冷嗤一声，神思一动，白霏那截青丝在指尖像重获生命般绕了数圈：“若我冷静，怕是连她留在这世间最后的东西，也都护不下了。”

谈判失败，掌门下令集全门之力清理门户。

然而无心长老身为修士时，能以一敌万。舍身成魔时，积愤于心，每一招剑击，都是惊天动地。

最后，掌门受创，江淮重伤昏迷命悬一线，无数修士命丧黄泉，那日的苍穹门可谓成了鬼门关。

程鳢杀红了眼，仍觉不足泄愤，苍穹十二峰大小院落、树林、山峦，皆惨遭屠戮。最后，他一剑裹挟雷火之力当空劈下，将原本栖身的清安居炸了个干干净净。

他本还没有罢手之意，只是连日奔劳外加血肉献祭，心绪又大起大落，本已早到了极限，只靠怨怒支撑，再经过与千人缠斗，炸山毁林，早就力有不逮了，只得勉强带着一具摇摇欲坠的身躯，一缕绕指青丝，一根满沾血迹的玉簪，离开苍穹山，隐去了踪迹。

此日以后，苍穹门再无无心长老。

千年名门叛逃出了个祸事魔修，算得上是天大的丑闻。

故苍穹门上下对此事讳莫如深，连史料中也被禁记载此事。

掌门经此一役内府受创，已无力承担门派内诸多繁务，故未过半年，便传位于沈彻，身退长老，但搜索白霏幼子之事还在暗中进行。

待苍穹门将十二峰毁损的破屋烂墙休憩完毕后，已是半年以后了。

程鳢再没出现在众人视野中，也没像其他魔修般，徒增杀孽，但先掌门却一直对此耿耿于怀，成了一块心病。

由于内府受创，外加郁重难消，未出一年，先掌门便仙逝了。

【以上情节均为无心长老“人生如梦”其他相关资料，为使宿主了解事件全貌，特地附赠。】

沈宁：“......在不重要的地方还挺贴心。”

附身在玉簪上的沈宁，跟着程鳢又回到了忘忧殿。

江淮之所以说魔修会不断犯下杀孽，只因魔丹由血肉献祭而成，但长久养着他却需要生魂。

若不及时供给生魂，魔丹便会反噬主人的魂魄。

程鳢一念之差坠入魔道，等他沉静下来后，对害她之人的满腔仇恨也跟着玉簪的主人一并灰飞烟灭了——即使害她者死上千次万次，她也不会再回来了。

他与那些愤世嫉俗的魔修不同，他并非十恶不赦之人，自然也做不出为了延续性命去杀害无辜之事。

程鳢更希望在仅剩为数不多的日子里，待在忘忧殿中回忆与白霏在忘忧殿中的点点滴滴。

窗前的鸟笼早就空了，整个忘忧殿静悄悄地令人胆寒。

程鳢日复一日坐在案前翻看殿中遗留下来的古籍旧典，承受魔丹反噬之痛。死期将近，他内心却反倒愈发平静。

云翳山山顶上此殿本无牌匾，更无名字，经年荒废着。程鳢寻到此处时，此殿不过是空栋一座。

没人知道它因何而筑，从何时在，又曾经住过什么人。

它存在之久，就好像云翳山中的一部分，有此山时，便有此殿。有此殿时，便有此山。

殿外墙体柱漆斑驳脱落，殿内桌椅案塌前辈一尘不染，更有古籍十余册垒至墙角，均是上古遗卷，少说也历经了数千年光阴流转。

里头所说魔道，也只是窥天大道的其中一条。上述有记载，魔丹并非只能靠生魂饲养。相反，以魂养丹虽能使修为一日千里，但百年后反噬起来也最是凶险，实为修魔最下乘之法。

程鳢亦是从中知晓，龙吟剑因能逆转阴阳，本属上古魔剑，若魔修能潜心修道，为集此道大成者，能与龙魂相互感应，即使龙吟剑被摧毁，亦可重塑龙吟，得入碧落而下黄泉之能。

可无心长老这个曾经给他带来万千殊荣的名头，如今却是个累赘，让他举步维艰。

于是程鳢蒙面而行，亲去极寒之地，峭壁之沿踩得一朵雪灵芝，以之为引，漫天冰雪为质，重塑了一具以假乱真的肉身。

程鳢本尊就这样只手抱着自己的“尸体”，于夜深人静之时，回了苍穹门。

待到第二日，尸体被发现，整个门派都轰动了。

有人说是程鳢入魔被反噬咎由自取，有人说一代英才为情所困误入歧途着实可惜，种种流言蜚语不一而足。

无心长老生平活在同门的交口称赞中，死后活在同门的猜测与唏嘘里。

关于其死因众说纷纭，但既他成为魔修之事并未闹得世人皆知，便还是应该入冰塚以免惹人猜忌。

再者，程鳢死得蹊跷，冰塚四处皆有铭文镇棺，以避免横生枝节。

沈宁至此，跟着用法术易容后的程鳢走南闯北，耗费整整九年，沿途收集了六七片完整的龙鳞。但分散在外的龙鳞少说也有几十上百，此法时间太过漫长，花个三五百年也未必能重塑剑体，届时白霏魂魄若未入轮回，便早已消散了。

故而程鳢将目光放在了蓬莱。

沈宁彻底见识了何为真正的“天才”。

程鳢作为正修是天才，作为魔修也是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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