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贰拾壹章
阿史那媗起身略微整理后下了楼，穿的还是她初到长安时买的那件绯色襦裙，只是被她洗的有些褪色，头发松散地被一根簪子挽起。
“久等了，崔少卿。”
阿史那媗遥遥一顾，崔珩坐在长凳上，手中握着店家侍奉的茶。明明茶杯的右角有所破损，可被他握在手中，竟如白釉玉瓷盏。
他今日穿了一身紫府色常服，头戴一顶乌色幞头。袖缘边绣着精密的缠枝花纹，堂口微风拂过，轻轻吹起他衫角的下摆。
崔珩闻声向阿史那媗的方向看去，两人一上一下，隔空对望一眼，又迅速错开。
“不久，方坐下。”崔珩振了振袍衫自长凳上站起，向前几步。
旅店此时迎来了高峰期，来来往往的人都汇在店中避暑纳凉。各地的方言夹杂着，使阿史那媗有些听不清崔珩说的话。
她缓步走下木阶，与崔珩站在同一水平面上。
“你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
阿史那媗心事重重地点点头。
她不知为何自己说话时不敢抬头看崔珩，因为她不知道昨夜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阿史那媗心中暗想：或许是因为自己欺骗了崔珩才无颜面对他吧？
“走罢，长珏在等着我们了。”崔珩率先打断了这一分寂静。
“好，少卿带路罢。”
阿史那媗默然地跟在崔珩身后，看着他幞头两侧垂下的长带，随着他的走动一步一晃，又被风吹得左右飘动。
她就这样跟在崔珩后面，渐渐地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大……
“啊！”阿史那媗揉着鼻子，向后不断退步。
却在她要被自己的脚绊住趔趄向后仰时，被一道力拉住堪堪稳固了身形。
“你今日这是怎么了，毛毛躁躁的？”崔珩松开手，有些沉声道。
阿史那媗稳了稳神，掩着鼻子嘟囔道：“一不小心就给碰到了。”
崔珩眉头紧皱，“非是你不小心，而是你不专心。我方才就是故意停下，没想你会真的撞上来。”
阿史那媗眼神飘忽，不语。
“有什么问题便问罢。”崔珩看出阿史那媗的心思，低眸说道。
既然是他自己提出来的，那她也不必藏着掖着了。
阿史那媗放下手，双眼凝聚，“你为什么派人跟踪我？”
崔珩似思索了一下阿史那媗的话，而后回道：“如果你说的是我为何知道你下榻的地方，那得问你自己。”
崔珩一脸坦然，“你昨夜喝得醉倒，我问你住处时，是你自己说的云来客栈，我才找人把你送回去。”
阿史那媗面色一怔，真的是她说的吗？
“那……除了这些，我还有没有同你说别的。”阿史那媗眼珠转动，暗暗地觑着崔珩，小心翼翼斟酌地问出口。
崔珩回忆地想了想，抿唇点点头。
“说什么了？”阿史那媗失声急道。
崔珩唇角微扬，“你说你是草原的……”
“草原的……”
“乌娜尔。”
乌娜尔，突厥语中意为明珠，只有草原上最尊贵又漂亮的女子才能被人这样称呼。
想不到她醉酒后，竟这般的没皮没脸，当真是让人听了笑话。
阿史那媗不信邪地问道：“我真是这般说的？”
“你自小接触突厥语，想是比我明白，我又有何理由骗你呢？”
阿史那媗暗自垂头沉思，崔珩既然没有点破她的身份，那她也没必要为此忧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他对自己存疑的情况下还让她进入大理寺，可见即便崔珩知道她的身份，也不会说出来，毕竟他们现在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心事可都解开了？”
“嗯。本也是没什么的，就是怕说错话，惹少卿不快。”
崔珩笑笑不置可否，扭头继续向前走去，声音却不轻不重地落入阿史那媗的耳中。
“酒后可吐真言亦可显真性，九娘若无诡心事，又何忧酒后言。”
阿史那媗脚下的步伐顿了顿，明明刚放下的心此刻又被提起来。她又冷静地想了想，安知这不是崔珩在诈她的话。
中原人心思多，尤其是崔珩。他时而是有情的崔郎君，时而就是无情的崔少卿。比如现在，就是在套她话的冷面玉官。
阿史那媗回之一笑，“崔少卿饭前赏赐我那般多的好物，我就怕我醉后说出什么。若我非但没谢恩还惹了你不乐，那媗娘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崔珩走在前方，阿史那媗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只听他说了一句，“其实你不必想的太多，只要你不做有伤大唐之事，你是谁都不重要，因为我信你不会。”
阿史那媗双眸流转，望着崔珩的背影。
她先前在心中左思右想的心事，在崔珩这一句下竟都如面粉般被捻去。他此话是正面回应了她的猜想，让她不要忧虑。
但阿史那媗又转念一想，那他方才让她一会儿忧心一会儿放心的，是在耍她吗？
然面前的崔珩又说道：“上任时早些来大理寺，有人想见你一面。”
“谁？”
“你来了便知道了。”
随后两人便不再说话，约一炷香后走到一处府邸。
谢惟砚站在府邸的大门前，见到他二人来，忙向阿史那媗与崔珩告罪，“抱歉抱歉，本是要去接你的，却被阿耶叫去请安考问功课，只能委屈你二人来找我了。”
阿史那媗摆摆手，“无妨，反正我的旅店离这也近，走走挺好的。”
谢惟砚看向崔珩又对阿史那媗笑道：“倒是难为淮桉替我走一趟了，他本是不顺路去你住处的。可我这邀约匆忙，又实在放心不下你一人前来，只得麻烦淮桉了。”
阿史那媗转头瞧了一眼崔珩。
崔珩淡淡道：“某也觉得多走走挺好的。”
谢惟砚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又什么都没问，歪歪头，“媗娘，我初见你时，你穿的就是这件，怎么不换其他的衣裳穿？”他打量着阿史那媗问道。
阿史那媗犹犹豫豫地说：“我……”
谢惟砚兴致勃勃接道：“不碍事不碍事，左右今日我和淮桉都闲暇，就陪着媗娘逛游坊市，帮你置办些新衣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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