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
话音落下,四下陷入寂静。
林中窜出一片飞鸟,拍打翅膀的声音清晰可闻。
苏时悦手捧白色帕巾,脑袋半仰,期待地看着闻归鹤。
少年一反常态,缄默不言。月光描摹他优越的眉骨,绘出几笔压抑的迷茫。
他抬起那双殷红未祛的手,声音低沉喑哑:
“苏姑娘,您邀请的这双手,刚杀过人。”
“那又如何?”苏时悦反驳。
“我知道公子双手染血,但因何染血,染的是何人之血,因果相循,亦有黑白正反两面之说。”
他愣在原地,竟一时回不过神。好半天,才淡淡道了声:“苏姑娘想多了。”
“因果?善恶?哪有那么多理由。”闻归鹤轻笑。
他险些忘记,在他算计苏时悦的同时,苏时悦也在关注他。
为了讨好他,竟不惜做到这份上。扯出那么一连串的违心之言,值得敬佩。
闻归鹤忽然没了伪装的兴致,扯起嘴角,生硬抿出一个笑。
“心情不好,想杀就杀了,仅此而已。”
“是这样吗?”
苏时悦像是预料到他会辩驳,朗声道:“我倒是觉得,说不定是李硕收人贿赂,决定杀死我与容大小姐。公子知晓他的计划,选择先下手为强。”
闻归鹤还未来得及摇头,苏时悦已看向另一侧虚掩的厢门。容枝桃不知何时不见踪影,只余侧门随风开合。
“容姑娘,别躲了。”苏时悦憋笑,“鹤公子要是坏人,早把我杀了。”
寂静无声的车厢,终于发出声音。
铛。
清脆弦动。
凉风鼓起,吹得车厢门“砰”一声,大开,飞出一面格挡用的屏风,内部场景一览无余。
翠羽流光,七弦灵动。
容枝桃纤纤十指搭在一架凤首箜篌上,像只炸毛的花猫,牙槽鼓起,满脸警惕。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咽喉,灵力凝于眸中,双目一错不错,死死盯着闻归鹤。
她的法器笨重,必须率先固定才能运行灵力。本是打算对抗容家另一股势力的突袭,此时此刻,却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闻归鹤身上。
面上表情慢慢变化,从蓄势待发逐渐缓和,蹙紧的眉头慢慢松懈,最终化作茫然:“是……吗?原来闻公子心地善良,秀外慧中啊。”
她词都快说不准了。
这个人,先前明明杀得痛快,甚至不再掩饰本性,也只有苏时悦会傻乎乎地觉得他纯良无害。容枝桃已经做好带伤厮杀的准备,可他竟真的没做任何伤害她们的事。
容枝桃略感羞愧,收起法器,低着头不吱声。
徒留苏时悦张开双臂,邀功般侃侃而谈:“容姑娘是音修,此次出行未带法器,才会在刺杀中沦入下风。我们没有公子想得那般无用,早就联系上容氏内部势力,只待李硕动手,就能将之制服,还能细问越州城情况。”
“二位早就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闻归鹤长睫忽闪。
血腥味依旧浓郁,苏时悦却已不再害怕:“是啊。”
反胃感褪去,她双手抱肩,气呼呼地转脸向他,“要不是容姑娘修为高深,耳力绝佳,鹤公子三缄其口,我真的会因为这幅场景,误以为你是个滥杀无辜的大魔头。”
气着气着,她忍不住笑起来。笑声银铃般清脆悦耳,在空中回荡:
“鹤公子,你不张嘴,谁能知道你的好?”
她强硬地将手帕塞进他手中:“快擦干净吧,我们帮忙收拾现场。弃尸荒野不太好,还是用东西裹住,让商队自行处置。”
闻归鹤默了默,没有甩开手。
他像一具在舞台上人偶,正按部就班地进行表演,忽然被剪断牵引线。呆呆站在席前,僵硬地维持前一刻动作。不知多久后,才意识到自己也是个人,说了一句话。
“不必帮忙。”
语速很快,仿佛多说一句,就等于承认李硕死前的那句“你在意她”。
即使是在意,也该在意她手上的珠串,与她本人何干?
少年平持一张符纸,迎风一抖,两团金色光芒从中窜出,化作力士的模样,开始遍地铺设布料。
十六具尸体,处理得飞快,连血迹也没留下。
而后转身就走。
苏时悦在他身后追:“接下来一起吃饭可好?我准备了食材,来都来了,吃一顿再走嘛。”
她特地选了煮火锅,切菜、做饭、煮汤,都是三人合作,交流感情的好时机,怎么能轻易丢掉。
苏时悦跑到闻归鹤跟前,拦住他的去路。
月色之下,她亮晶晶的眸子仿佛镀了层银,澄澈干净。
于是闻归鹤转了回来,迈开长腿,又一次走入车厢,越过蓄势待发的容枝桃。他似是没听懂苏时悦话语的意思,拎起案板的一鱼一鸡。
临别前,他终于停下脚步,主动开口:“处理好,我再来找苏姑娘。”
旋即径直离开,往林中去。脚下生风跑得飞快,像有巨石在追着他似的。
徒留苏时悦被他甩在身后,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点着他的背影对容枝桃道:
“你看他,不是坏人吧?”
说完,拎起裙摆便追上去,在小树林里找人。
容枝桃脸红得像要烧起来,虽然对闻归鹤依旧有些抵触,终是没有阻拦苏时悦。
乌云遮月,阻碍在树林穿梭之人的视线。他不知用了什么术法隔绝气息,苏时悦闻不到鱼腥味,在风中瑟瑟发抖许久才寻到他。
挺拔古柳下,少年席地而坐,手中是鱼,身畔是鸡。
符纸燃起一片温暖柔光,火符与水符交替飞出,热水裹挟鸡身,操纵风力去除羽毛。
闻归鹤低着头,握着刀,泄愤般地刨着鱼麟。刀刃宛若游龙,轻盈地逆着鳞片游走。而他的手腕却微微颤抖,仿佛持刀握剑与他而言是极难忍受的酷刑。
苏时悦走到他身旁,撩起裙摆蹲下:“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儿?”
闻归鹤回头看她。
浮光沿着他的轮廓描出一圈金,转眸一瞬间,清润瞳孔中有凌厉寒芒迸出,又被他迅速收敛。
他一菜刀剁掉鱼脑袋,手松开把柄:“苏姑娘何事?”
“我是来请公子回去的。”苏时悦道。
“公子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我不是想指使您做事,只是觉得这样能尽快熟络。容姑娘是容家的家主,在越州城的地位举足轻重。如果能顺利和她交好,对公子未来的行事也有利。”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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