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少年游（终）

“灵轩是什么？”乔相宜问。

“简单来说，你可以理解为，幻境。”

项真语气漫不经心，人却站得笔直，她随意地扫了一圈，发现眼前这几人，修为非常一般——近乎是毫无刻意修炼的痕迹。

她很好奇：若真是如此，方才那名玄衣蓝眼的少年，是如何对自己的同伴，说出方才那番提醒的——那些一不留神，就被卡进“灵轩”缝隙的许多外门弟子，都没有这样的警觉和感知。

因此，她才过来看看，留心一下，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好苗子”。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为什么仙门要大费周章地将你们都引入幻境中参加比试。”项真看向眼前二人，“对此，你可以理解为——元京的地价太贵了，仙门买不起。”

“……”

项真眨了眨眼睛：“咳，开个玩笑，你们觉得要是有人在西市的大街上亮出兵器法宝，会有什么影响？

乔相宜想起那日与路千河的对峙，率先答道：“会……影响人们的正常生活。”

项真：“不错。仙门的‘秩序’不能影响世俗，这是每一个入门的修士都应该有的基本素养。”

“但……那要是有人迟到了怎么办？”乔相宜问。

“我只能说，提前踩点也是修士的基本素养，要是这点观察的眼力见都没有，那就称不上‘开窍’了。”说完，项真转身看向路千河指向她的剑，“怎么，我费了半天口舌，好意给你们提醒，这位道友怎么还不把剑放下？”

路千河丝毫不退却道：“我怎么确定，你是在‘好意’提醒？”

“我当然是好意。”项真道，“既然已经入了灵轩，就说明各位是被选中的、开窍的人。但方才，我见你们意见不一，似乎是在为要不要离开这里而争执——恕我直言，比起天资和缘分，仙门更看重个人的意愿，不喜欢收些不懂规矩的、自讨没趣的人。几位若是并非真心参加比试，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听到“后悔”这俩字，乔相宜不乐意了：“谁说不是真心？既来之则安之。前辈，我是真心的。”

乔相宜虽然不知道路千河究竟想提醒他什么，但他的目的和行动，从不会因为他人的劝诫而撼动——他抬头，看见路千河张了张口说了句什么，却没有声音。

项真对乔相宜点了点头：“你一个人，能代表你们所有人吗？”说完，她转向了路千河，这才反应过来这少年毫无“灵力”，于是打了个响指——路千河终于能轻咳了。

乔相宜这才意识到，路千河方才说话能出声，是因为他们相叠的手心里握了只“纸人”——若是没有那只残留了灵气的纸人，想必小路方才说的话，他也是听不见的。

这样一想，他干脆向路千河递了个眼神：怎么了，你方才没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

不知是因为方才说了一大段却遭遇了“无声”的折磨，还是因为被乔相宜给气得，路千河能开口后，反而不愿意“说话”了。他只是瞪了一眼乔相宜，眼神……像是在无声控诉。

乔相宜有些“心虚”地，回避了那眼神。

项真道：“干嘛呢？拉拉扯扯的。我在问话，不是叫你们窃窃私语的。”

就在此时，晕厥了半天的司徒善突然蹦了几句“梦话”，打断了项真的输出。他先是大喊了句“乔兄”，又囫囵地喊了句“仙女姐姐”，弄得项真转回了视线，颇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司徒善在意志昏沉中，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他梦见有一个轻柔的女声问他——

“你为什么来到这里？”

“你是真心的吗？”

几乎在司徒善“做梦”的同时，在甲板上震荡的王思源再次被玲珑训斥了。

玲珑黑着一张脸：“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外门弟子没有取得资格便擅闯‘灵轩’结界，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还未等待王思源回应，玲珑又在震荡中溅了一身水花。她心有余悸地回头望向对面船只消失的方向，最终对扒住扶手不知所措的王思源叹了一口气。

“思源，我现在没有空教育你了。你并没有想好，你只是一时意气。仙门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地方。若你执意如此……你必须在元京会武中证明自己，我才会考虑让你留下来。对不起，现在我要离开了，一切——就看你的造化了。”说完，便飞身消失在了湍急的迷雾里。

王思源没有看懂玲珑离别时的眼神，她只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住了……仿佛下一秒，她就会被风雨裹挟进不见底的深渊里。

司徒善骤然苏醒，一起身，便看见梦境中“出现”的女声，和那位梦境中的“仙女姐姐”形象不谋而合——项真正幽幽地望着他。

只是一个对视，司徒善的“魂”还没跟着人一块醒来，便当即答道：“我当然是真心的！”

……也不知道答得是不是同一件事。

但项真没空理他们是不是“真心”的了，她看向远处升起的高台，似乎是感到了什么。她的神色发生了变化，显出淡淡的烦躁来：“来不及送你们出去了——自己看着办吧。”

余下众人还没品出“来不及”是什么意思，便感觉到运河那边的灰雾向岸边蔓延，再一转头，竟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仙女姐姐，你要去哪里？”

“前辈，您是要将我们扔下吗？”

路千河剑还未来及收，便一个撤步“咣当”撞着了人，与此同时，司徒善的哀嚎声起。乔相宜也“啊”了一声：“谁踩着我脚了？”

……

几人对着看不清的迷雾一通乱叫，也不知倒谁又误伤了谁。半晌，三人在灰暗中瞥见一丝金光——只见项真御剑腾空，剑气划过之处留下一抹余光……在空中为他们指了条明路。

项真的面容因剑光的点缀在迷雾中显得格外清晰，她道：“走，跟我去高台的方向，我领你们去会场……千万别跟丢了。”

语毕，她在回身时一个转念：“咦，运河那边好像还漏了一个人。不管了，一起带上吧。”

甭管项真的话可不可信，在迷雾中晕头转向的三人，目前也只能乖乖听从这位“前辈”的建议，跟着她的指引行动。运河周围的灰雾随着视线的移动越来越淡，乔相宜紧跟着项真留下的印记，只觉得脚步越加轻飘飘，再回头望去——方才所立之处，迷雾好像更深了。

此刻，他们尚且不知，项真之所以这么急着赶着回去，是因为她感觉到，灵气的流动与先前不同——“灵轩”的内部空间，比来的时候小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