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断剑之仇

昏暗潮湿的甬道里，缀在石壁上的夜明珠散发着幽绿光芒。

两名守卫粗暴地将韩纪捆在木架上，覆着符文的铁索勒进韩纪肩膀的伤口中，她身子一震，尚未痛呼出声，一口唾沫便吐在她脸上。

“呸！人面兽心的奸细！”那吐了唾沫的守卫恶狠狠骂道，“如果不是打你会脏了我的手，我一定打得你鼻青脸肿！”

“好啦。”另外一名守卫劝道，“明日午时她就死了，你别白费力气。”

两名守卫的影子渐行渐远，铁门关闭的瞬间，地牢失去了唯一光源重新陷入黑暗。唯一陪伴着韩纪的，只有滴答滴答的水声。

那口唾沫缓缓从韩纪脸庞上滑落，噗的一声落在韩纪脚上。

喉间禁制解开，韩纪此时此刻，痛得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了。至于眼泪，她从来就没有眼泪。

人的眼睛是很神奇的东西，在一片黑暗中，韩纪渐渐分辨出事物的形状，甚至可以看清远处的木桌之上有多少刑具。也是在这个时候，韩纪才发现那滴答滴答的声音并不是水声，而是她的血液滴落进铁桶的声音。

一滴、两滴、三滴、四滴……韩纪默默数着血滴落的声音。数到三百滴的时候，铁门再次打开，夜明珠幽绿的光芒照在她的脸上。

地牢里依旧很是昏暗，直至木桌上的火烛被人点亮。

铁门缓缓合上，一个人影在韩纪身前晃动。

“丹药房的大夫说，这特制的迷药可以让一个仙门长老昏睡三日，我自然知道这迷药不可能让你昏迷那么久，可我没想到你醒得这样快。”

这是叶岱渊的声音，韩纪闭着眼睛都能猜到叶岱渊说这话时狂妄自大、得意洋洋、不可一世的神情。

“明明醒了，为什么不睁眼看我？”

韩纪低垂脑袋，双眼紧闭。

一只冰冷有力的手捏住韩纪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可韩纪苍白的，结满血痂的脸上，那双眼睛紧紧闭着，仿佛从未听见他的话一般。

在过去的一百年里，叶岱渊最恨她这张冰冷的脸，最恨她那双淡漠的眼睛，可现在他发现他最恨的不是这张脸，这双眼睛，他最恨的是无论他说什么，她都冷冷淡淡，仿佛从未听见的神情，就像现在。

就像现在！

捏住韩纪下巴的手陡然下移掐住她脖颈，叶岱渊狠狠道：“看着我！韩纪！我让你看我！”

韩纪被捏得近乎窒息，终于抬起眼皮，赏了他一个冰冷不屑的目光，随即又漠不在乎的合上眼。

她根本不怕死，如今经脉寸断，她更不在乎死，叶岱渊不可能放过她，她更巴不得早点死。

叶岱渊缓缓松开韩纪的脖颈，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韩纪怀疑叶岱渊已经走了的时候，她才听见他长长的一声叹息。

他缓缓道：“韩纪，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韩纪闭目不语。

这一次，他并没有像先前一样暴怒，而是伸手理开韩纪额前的碎发，道：“一百二十一年前，在寒山宗山道上，那个时候，我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独自一人去挑战寒山宗弟子，而你戴着一张怪面具，一个人在山道上扫雪。我登上山道，而你拦住了我。”

一百二十一年前？

有这样一天么？韩纪记不起来了。

“我原本以为以我的资质，不说打赢寒山宗所有弟子，打赢一半也不是没有可能。于是我和你说：‘我是来挑战的！把你们寒山宗的大弟子叫出来！我要和他单挑！’那个时候，你对我说了什么呢？你什么也没说，一扫帚就把我从山道上打下去了。我一直滚、一直滚、滚到寒山宗山脚，摔断了腿，摔断了手，好不容易得来的灵剑也断了，一瘸一拐地回到了逍遥峰。”

她曾经打断过他的剑么？韩纪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似乎真有这样一天，可那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一百年前的韩纪没记住，一百年后的韩纪又怎么可能想起。

这是他恨她的原因么？

叶岱渊苦笑道：“韩纪，我知道你看不起我，瞧不起我，在你心中，你是天才，而我只不过是一个资质平平的草包罢了，可如今呢？如今你再看，你和我究竟谁更有天分？”

韩纪掀起眼皮，冷冷凝视着他：“我都不记得你，怎么会看不起你？”

她的声音是嘶哑虚弱的，却比世间的任何一把神兵利器都要尖锐。

叶岱渊全身发抖，似乎被这把神兵利器刺进了身体之中。他忽然仰首狂笑，笑着笑着便眼眶发红，落下泪来。

泪未落尽，他便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阴恻恻笑道：“没关系，过了今天，你会永远记得我的。若是你到了阎王殿，要找阎王伸冤，请鬼差索命，记得报我叶岱渊的名字。”

匕首刺进韩纪的手腕，割开韩纪的皮肤，韩纪本以为自己如今这副身躯不可能感受到更剧烈的疼痛了，可她还是感觉到了。

她的皮肤正在一寸一寸从自己的血肉上剥离，鲜血喷溅出来，而她居然还没有死。

她居然还没有死！

她疼得喘不上气，却始终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匕首终于拔出，一张鲜血淋漓的人皮被叶岱渊摊开展示在韩纪眼前。他轻轻道：“你瞧，我的手法多么的好，你右手的皮肤从小臂至指尖，我一气呵成地剖下来了。”说着，扑通一声，他将那张人皮丢进了装满她鲜血的铁桶中。

“都说神谕剑认主，我想，如果我将你的皮肤放在你的鲜血之中浸泡七天七夜，再找仙门道盟中技艺最精湛的师傅将它制成一副精美的人皮手套，它应该也会为我所用吧。”

韩纪早疼得满头大汗，甚至再看叶岱渊，都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见他的残影。她强忍着呻吟的本能，颤声道：“你能用神谕剑又如何？万仞山巅，我早将神谕剑的剑灵驱散了，你拿到的神谕剑过不了几日便会成为一块废铁。”

叶岱渊不甚在意地回答道：“无妨，我去把神谕剑剑灵抓回来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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