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心思
不只她,昭韵宜也没料到,帝王把摩挲着玉扳指,眸色淡漠淡。
前后两句落差极大,全然处于两种境地,孟柳飘飘然的心还没抬起就被重重抛下,怔然楞神忘了有所动作。
帝王掀起眼皮看过来,孟柳脊背一阵发凉:“……是。”
她脚尖一点点抬起来,转了方向,挪着步子艰难走过去,极不情愿又不得不放下那碗梨汤。
嗑哒、
“谢孟美人。”
孟柳皮笑肉不笑地摇头,看昭韵宜缓缓握起羹勺。
然后目光殷切,突然开口,脑子抽了般道:“陛下,臣妾宫里还煮了碗,一会儿就能拿来,很快的,您……”
她的视线忽然被遮住了,全德福走过来朝她颔首:“孟小主。”
这是要让她出去的意思了。
帝王一脸冷漠,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
孟柳咬了咬唇,很是不甘心,但只能离开。
“陛下,臣妾告退。”
她掐着副绵软蜜嗓行礼离去,临到门口,仍依依不舍往回望。
这可是入宫三个月来第一次见到心心念念的陛下啊,才不过几句话便被撵出来,她怎能甘心。
且她原本能给陛下喝的梨汤就这样被旁人喝了,喝的人还令她陷入这般难堪境地。
“孟小主。”
孟柳对着全德福微微一笑,再他无声催促的目光内,只得扭头离开。
“小主别伤心,日后总能再见到陛下的。”走在宫道中,她身边的宫女连忙安慰。
孟柳死死攥着手,眼中的怨恨毫无掩饰地露出来,宫女瞧见,心惊地低头。
宫道内人来人往,远处走来的脚步声让孟柳晃然惊醒。
没关系的,梨汤而已,陛下既然收了,就说明她还有机会。
她往揽阙宫的方向最后望了眼,很快重拾笑脸,由宫女搀扶款款而去。
……
梨汤甘甜,入喉顺滑,可昭韵宜却不怎么喜欢,即便她爱吃甜食。
抿了两口就打算放下,耳边突然一句问,让她刚打算放下的手顿住。
“喜欢?”
她抬头对上帝王淡漠的一双眉眼,仿佛并非在询问,就如同昨日在养心殿,他只是想从她口中听到一个他想要的结果。
“……”
“嗯。”她轻轻弯了弯唇。
凌郁停了摩挲扳指的动作,轻声道:“喝吧。”
……
碗内的汤快要见底,昭韵宜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角,宫女将瓷碗端出去。
她果然是喜欢的,凌郁看在眼内,心想。
养心殿内暗格里的那张薄纸有写——少夫人喜食甜食。
宫人擦着肩进来:“禀陛下、昭小主,早膳准备好了。”
“陛下待会儿可有事情要忙?”凌郁便听见昭韵宜问。
养心殿内还推了几摞折子,都是昨夜递进宫的,前太子旧党贼心不死,屡次三番作恶,经过这几日调查,竟发现又与两年乍前的贪墨案有关。
是以即便今日休沐,可凌郁还是不能松懈。
听罢,全德福就要上前回,下一刻,帝王的声音随即响起来。
“无事。”
全德福踮起的脚跟默默退回去。
昭韵宜笑了:“既如此,那陛下可否陪臣妾一同用顿早膳?”
“好。”一片寂静内,帝王淡淡颔首。
说是早膳,其实已快临近正午,昭韵宜和凌郁来时,桌面的菜肴皆已摆好。
这顿饭用的寻常,凌郁身边有专门侍奉的宫人,用不着昭韵宜做什么,只她尝到哪个好吃了,会给他也夹去一些。
用过早膳,凌郁并未在揽阙宫多待,而是直接回了养心殿。
……
夜幕降临,漆黑甬长的宫道内,一人快步而来,绕过弯绕的回廊,将物件交到接应的人手里。
全德福疾步入殿:“陛下,刚到的密函。”
凌郁接了过去,信封呈在龙案上,拓印的地方拆开,他一一扫过上面的字迹。
半柱香后,门口传来阵窸窣响动,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来了。”凌郁向门口处望了眼。
“臣参加陛下,陛下圣安。”
殿内走来的少年一身青冥色领袍,袖口绣着祥云银丝滚边,腰间束着条暗黄色锦带,束起的马尾顶端套有顶银冠,直直走到案前弯腰行礼。
凌郁自动忽视掉他眉眼间的笑意,把拆开的信封转到他那面。
半个时辰前晏府传来密信,看见桌面的东西,晏惊禾顿时肃穆,嬉皮笑脸的模样转瞬消失不见。
立即拿起那信件,几眼便把上面写着的内容阅过,与帝王会心一笑:“青楼烧了把火,老狐狸终于要露出尾巴了。”
十日前,大理寺刚捉拿一起贩毒劫杀案。
犯罪的贼人将粉末藏匿在青楼姑娘的荷包内,想借此掩人耳目,可半路还是没能逃过大理寺的侦查。
那种粉末香气扑鼻,即便处在充斥眼脂粉膏的青楼,有最浓烈的香烟掩盖,却依然被大理寺卿察觉出了疑端。
酒气迷乱,随官兵进入,沸腾的闹音归于宁静。
青楼当夜封锁,楼内之人一律需经重重筛查才得以放行,妈妈和姑娘们被人看押到一间房内,由女医们挨个搜身摸查,最终成功缴获毒香十余盒。
此香药性强烈有迷人神志的功效,每次只需燃上黄豆粒大小一捧,便能使数人沉迷,似仙似梦。
蹲守数月,大理寺终于将其缴获。
香料截断,没了货物,相当于断了它背后操控之人的一大来源,他们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定会想办法找别的谋路。
大理寺断案辩非,已经贴出明确布告,捉拿嫌犯。
凌郁之所以下令搜查,还是因为此事即有可能与两年前的贪墨案有所牵连。
贪墨一案两年前爆发,最终以前朝太子余孽作乱定案断尾。
但贪污的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造成这样的结果,和各地州府私相授受隐瞒不报大有所连。
天灾人祸乃不可控之事,从来都不是人力所能阻止,朝廷拨往各地的银两不同,零零散散加起来到底不是一笔小数目,这笔银子去了何处,至今仍未查出。
究竟何人所为,凌郁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
那帮贼人狡猾,当时断案之后半年以来都没再有动作,未免打草惊蛇,凌郁这才改为暗中派大理寺侦查。
凑近烛光,火苗燃烧起来瞬间将那信纸吞噬。
黄底黑字的舆图在殿内静静矗立,几笔勾勒出山体延绵,天地宏伟。
烛火摇晃,朦胧的光芒闪烁不灭,勾出帝王衣袍上云幅龙纹的金边。
他们注视着这幅舆图。
“盯紧些。”
晏惊禾站在凌郁身后,笑着道:“放心。”
“太傅他老人家身子如何了。”帝王侧身问。
“好多了,自从服过宫里送来的那灵芝九参丸,他老人家现在每天早晚都要打套拳才肯去歇息,府内的下人谁也拦不住。”
晏氏一族武将出身,三年前曾全力支持凌郁夺位,就此立下汗马功劳。
晏老将军纵横沙场三十余年,半年前不慎从马背跌落,摔伤了腿,陛下命其在府内养伤,一直告着病。
晏家三代单传,这一辈也只出了晏惊禾一个男丁。
凌郁从前还是不受宠的皇子时就多受晏氏庇护,他点了点头,倒是没有震惊之色
“需要什么,就递牌子进宫。”
“放心,绝对不跟你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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