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第 109 章
向似锦拿着扫帚的动作一顿，她看着柳念真笑了，“说什么傻话呢？摔个碗我就和你绝交，那我成什么人啦？”
扫帚舞过碎片，发出嘎达嘎达的清脆声。
柳念真追问道：“不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会是你的……朋友吗？”
闻言，向似锦微微蹙眉。
她将碎片倒进垃圾桶中，刚想开口，厨房的门被敲响。
只见秦予淮冷着一张脸，站在门边，开口道：“似锦，我需要和你谈一谈。”
他大有一副如果向似锦不跟他走，就要在这里站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向似锦沉沉地叹了口气，说：“马上来。”
但秦予淮仍是一动不动。
见状，向似锦放下手上的东西，洗了个手，对柳念真说：“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是朋友，好朋友。”
向似锦走了。
柳念真看着空无一人的简陋厨房，缓缓地在垃圾桶边蹲了下来。
碎瓷片上还沾着些许白色的泡泡，鬼使神差间，她伸手将其中一大片碎片拿了起来，放在掌心。
她盯着碎瓷片上那锋利的边缘，突然很想很想，收紧掌心。
但当指肚与边缘仅有一毫之隔时，她倏地停下了动作——她害怕，她太害怕了。
寒风拂过耳畔，将长发吹起。
向似锦走在前往福利院小露台的路上，有些迷茫——
她曾信誓旦旦许诺两人要再当六十年的好友，她不害怕索取，但无尽的隐瞒与沉默，让她有些力不从心。
向似锦突然不知道柳念真想要的友谊究竟是什么样的。
但现在，这些还不是她现阶段要解决的，而是……
她抬眸，看向走在前方的秦予淮。
两人一直走到了露台边缘的栏杆旁，才停下了脚步。
向似锦抿着唇，一声不吭，似乎在等待着秦予淮的开口。
而秦予淮则显得紧张了许多。
他在这场谈话前，做了很多的准备与心理建设。
但当向似锦再次和初雪那天一样，站在他面前时，他又有些怯懦。
好半晌，秦予淮才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和你第一次见面，不是在B大。”
在秦予淮眼中一向大大咧咧的向似锦、情感迟钝得如同木头一般的她，此刻却没有按照他设想的那样做出反应。
她没有任何的吃惊与讶异，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秦予淮暂时还没办法从她的反常中悟出些什么，只好继续说：“在中考之后，我第一次从我爸妈的口中听见了你的名字。”
“你和你的哥哥，一直都是我父母眼中赞不绝口的好学生。”
“这些你在颐和园的时候，和我说过了。”
向似锦平静地眨了眨眼，“之前见面的时候，我没想起来，是因为高二那一年的见面太过仓促了。”
她咧嘴轻笑了一声，“就像下午我在大门口和你说的一样，你就是当年唐佑带人围堵林千礼时，站在巷子口一副置身事外的人，不是吗？”
“我认出你了，秦予淮。”她微妙地顿了顿，“或者说，我现在才是真的认识你了。”
他知道她为什么反常了。
但向似锦却没有给他继续阐述的机会，而是单刀直入。
“你提前告诉过我，你喜欢上了那个一直追逐的女孩儿，不是吗？”
她笑着，眼底却没有他想要看见的任何情绪，“在你的叙述中，我一直以为这个人和我的性格相像，先前我也原以为是巧合……”
她没有脸红，没有羞赧，也没有任何躲避。
“我说得足够明显！”秦予淮低吼道。
“……所以，你是认为我早就应该知道你喜欢的人是我？”
他沉默了，好半晌，才艰难地点了点头。
“秦予淮。”向似锦的嘴角沉了下来，“我对你并不感兴趣，我的人生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我没有必要因为你随口倾诉的恋爱史，去花时间留意一些事情。本来看在我们是同学的份上，我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但我觉得这种涉及感情的立场问题，最好一开始就划清界限。”
“我不在乎你，也不喜欢你，所以我根本不会有任何想法或动力去考虑你的事情。”
她越说声音越冷，那每一个音节从喉间溢出，都快速地融入了湿冷的空气中，“如果不是今天你和唐佑一起出现在这，可能到现在为止，我都想不起来曾经见过你。”
秦予淮说：“但林千礼一定记得。”
“嗯，所以呢？”向似锦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
而林千礼的名字，似乎让她的心情好了许多。
她又笑了，“你不会你以为林千礼会善良到为你的感情做点什么吧？他心思细腻，但不蠢也不天真。拜托——林千礼可是他这一届以专业课、文化课都第一考进D大的。”
说完，似乎觉得不够，向似锦又补刀道：“对了，他也是第一名噢~”
秦予淮沉沉地吸了两口气，咬牙切齿地说：“他胜之不武。”
“胜？”向似锦微微眯眼，重音碾过单字，“胜什么？胜利者吗？”
秦予淮点了点头。
向似锦沉下了脸，“第一，我不喜欢胜利者这种形容词。在你眼里，你和林千礼之间的较量是一场比赛吗？那这场比赛的胜利者拥有的奖品是什么？我吗？”
她双手环胸，语气坚定，“第二，我不喜欢你，秦予淮。我们之间的关系局限在同学就刚刚好，就算没有林千礼，我也不想接受你的感情——你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喜欢，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不可自拔罢了。”
“你都不了解我！”他登时有些激动，几乎是吼出了声，“你在不了解我的情况下，就对我的感情指指点点！这对我……”
话音未落，秦予淮察觉到了向似锦眼底狡黠的笑意。
她微微勾唇，不紧不慢地说：“这不就是你一直以来对我做的事情吗？”
那掺和着讽刺的笑语，混在潮湿的冷空气当中，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向了秦予淮，将他事先准备好的……暧昧的、朦胧的、热烈的说辞全部砸得粉碎。
他的指尖微微发颤，连带着开口的嗓音都有些沙哑，“你有必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吗？”
“有必要。”向似锦想也没想，“模糊不清的回应，只会给你造成不必要的遐想。”
“好了，如果没有什么事，我也该下去了。”向似锦开口道：“很感谢你和唐佑今天带来的东西，我看下午的时候你、唐佑和孩子们玩得都挺高兴的。如果之后，你们还想来看他们，我们欢迎。但如果是为了我，那么……抱歉。”
她转身要走，身后再次传来了秦予淮的声音。
他闷闷地说：“我不会放弃的。”
“你随便。”向似锦耸了耸肩，“但是为了避免你的感情对我造成困扰，之后在学校还有摄影社，我都会尽量避开与你的来往，而且……”
她顿了顿，朝他笑了，“其实千礼蛮介意你的存在的，我不想让他不高兴。”
·
唐佑蹲在楼梯口，他时不时地抬头看着，却只能看见向似锦与秦予淮站在栏杆的边缘。
距离不近，他不仅看不清他们脸上的神情，也听不清两人之间的对话，偶有一两句，还是秦予淮有些激动的吼声。
“啧啧啧，我就说吧，这小子单相思估摸不成。”
唐佑自言自语地说着，“喜欢谁不好啊，喜欢年级第一，那一拳头下来，都能把我送去见太奶。”
“哎呀，腿麻了。”
他扶着墙，颤颤巍巍地起身，跺了跺腿。
他又啧了一声，将脸贴在了水泥墙上，“到底聊得咋样了，咋一点儿都听不着？”
粗糙的墙面加上低温，硌得他实在不舒服。
唐佑直起腰，拍掉了脸上的灰，吐槽道：“……这说得也太小声了点！观众也听不见啊！”
“那是因为你在偷听。”
柳念真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吓了他一大跳。
他左顾右盼，但视野之中根本没有柳念真的影子，“什么情况，见鬼了啊？”
柳念真呸了一声，“你才是鬼！”
闻言，唐佑循声看去，只见在楼梯的那一头阴影处，正蹲着一个与他方才姿势相同的人。
察觉到他的目光，柳念真也不好再躲。
她走了出来，白了唐佑一眼，“你偷听就偷听，自言自语那么大声，是怕似锦听不见吗？”
“我这还不是担心小淮！”唐佑呛道：“你都不知道啊，他从小就只知道学习、名次，啥也不知道，难得情窦初开，我不得给他把关把关？”
“情窦什么初开！”柳念真瞪大了双眼，“他不配！”
“话不能这么说。”闻言，唐佑也没急，反而像个唐僧一样开始了碎碎念，“我们小淮身高出众，长相不赖，还是B大的高材生，家境也优渥，这条件放哪儿不抢手啊？”
“你以为谁都稀罕你们那点破条件吗？”柳念真也趴在了墙上，头也没回地怼道。
“你不稀罕，那万一年级第一稀罕呢？”唐佑应道。
“似锦更不会稀罕。”
“……”唐佑沉默了一会儿，说：“也是，她都瞧上林千礼了，那应该是不大稀罕了。”
在对林千礼的指指点点上，两人倒还合得来。
柳念真还在偷听，而她猫着腰的姿势，终于让唐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猛地一拍手，“嘿——我才反应过来，你说我偷听，那你呢？你这是在干啥！”
脸皮本来就薄的柳念真，被他这一点，当即脸颊通红。
她愤愤地转过身，对上唐佑揶揄的笑容，“我这是在关心似锦！”
“关心？”唐佑嘿嘿一笑，“关心你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在这里偷偷摸摸，明明就和我……”
话音未落，柳念真生气地打断了他，“我和你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唐佑一耸肩，“我也是关心小淮啊，但我也没否认我是在偷听。”
“……”柳念真的脸越涨越红，胸膛因为生气而微微起伏。
她狠狠地剜了唐佑一眼，说：“你烦死了！你好吵啊！”
可唐佑没生气。
他若有所思地一拍手，应道：“这题我会，每次我爸妈吵架，我爸没理说不过我妈的时候，他也会这样转移话题……”
“你神经病啊！！！”
面对唐佑喋喋不休的碎嘴，柳念真终于忍无可忍地低吼出声。
她的吼声，换来的却并不是唐佑的回应，而是阔别许久的林千礼的声音——
“柳念真？”
在寒冬的年底，林千礼正敞着外套，额头附着薄汗。
他的手上还握着有些发烫的手机，“你看见阿锦了吗？”
话音刚落，一旁的楼梯传来了先后的两阵脚步声。
林千礼抬眸，先看见了走在前头的向似锦，他两眼一亮，但这道亮光很快在看见她身后的秦予淮时，倏地沉了下去。
·
向以桃先前在屋内，听见外面孩子们的动静后，才和陈映之一同出来。
只见林千礼被孩子们围在正中间，一脸的手足无措，有的孩子非要他吃棒棒糖，有的则要和他一起玩赛车，还有的正扒着他的裤腿，要他抱……
而向似锦站在他的不远处，乐得满嘴都是牙。
向以桃招呼道：“千礼回来啦？”
林千礼点头应道：“嗯，向阿姨、陈姨，小年快乐。”
“快乐快乐。”向以桃挥了挥手，“你妈呢？”
她话音刚落，一旁本来还满面笑容的陈映之就哼了一声。
见状林千礼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回老家了。”
“嗯？那你怎么自己回来了？”向以桃问。
林千礼脸色一僵，他下意识地寻求向似锦的帮助。
但向似锦还没开口，陈映之就主动解围了，“这说明我们千礼长大了！很好很好，陈姨很欣慰。”
向以桃轻笑了一声，“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那你不要管了。”说着，陈映之就开始招呼围着林千礼打转的那些孩子们。
眨眼间，他们就吵吵嚷嚷地回屋了。
小院内，只剩下了林千礼和向似锦。
十分钟之前，告白被拒的秦予淮在看见林千礼后，脸色更难看了。
还没等唐佑咋呼，他就沉着一张脸，拽着唐佑走了。
而柳念真……
向似锦想起唐佑、秦予淮走后，柳念真含糊的言辞，没忍住轻叹了口气。
林千礼没吭声，只是沉默地与她对视着。
邓琼安并不好应付，他撒了好大一个谎，才让邓琼安同意他先回盼江区，等再过两天和忙完的林舟一块儿回老家。
而这么做，最直接的原因就是——他想向似锦了。
在回来之前，他耐着性子，一直和向似锦闲聊着，却没有告诉她自己的位置，为的也是这个惊喜。
可等到他真到了盼江福利院附近时，向似锦却不接电话了。
长时间的忙音让他有些焦急，因飞奔紊乱的呼吸与潮湿的寒气交织，让他的肚子在隐隐作痛。
可她全然不知。
一想到这里，林千礼就有些委屈。
他嘴一撇，用鼻子哼了一声。
向似锦却笑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她走到林千礼的身边，抬手理了理他被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
少女靠近的瞬间，他嗅到了她身上那特有的甜梨香。
委屈的感觉淡了一点，但一想到秦予淮的脸，他觉得自己还是想吃会醋。
他又用蚊子般的声音，悄咪咪地哼了一下，结果很显然，向似锦并没有听见。
只见她往后退了一步，说：“你等我一下，我拿个垃圾，我们就回家。”
回家？
林千礼眼睛亮了。
他窃喜地勾了勾唇，没乖乖听话，而是跟在她的身后拐进了厨房。
在向似锦指尖即将钩住塑料袋的提手时，他抢先一步将垃圾提了起来。
他压了下嘴角，应道：“走吧，回家。”
越临近年关，宁城的寒气愈潮湿。
冷空气无孔不入地钻进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向似锦一边说话，热气一边在半空中化作白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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