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一百回下 鬼蜮众贪心使伎俩

春纤继续讲道：“听说又要这么多钱才可解救，胡母和儿媳两个自然急得了不得，那年轻伙计安慰宝珍一回，又拿出自己的十两银子，只说是平日里攒下的，如今先拿来给她婆媳两个救急，两人见了救命银子，又是谢、又是要磕头，那年轻伙计忙搀住了，又道：‘如今虽有十两，终究还欠着许多，你们先回家挪凑，我仍旧往外头去想法子。”

王嬷嬷念着佛道：“阿弥陀佛，总是有好心人。”

春纤苦笑一下，又道：“第二日上，那伙计急忙来寻宝珍，只说银子的事有着落了，原来他昨日出去，将胡大哥的事情说给一个朋友听见，那人也是古道热肠，闻言大为不平，一定要帮忙。宝珍细问他时，伙计说：‘那位朋友有心出力，胡大哥这边等着救命，咱们自然不可推拒，但我也知道以大哥的为人，定然不愿平白受人的好处，便与他商议了，叫他正经拟了一个字据来，咱们是借，并不是白讨钱来，先解了此难，往后再慢慢地想法子还了也不迟，如此岂不好么？’”

紫鹃抚了抚秦雪的头发，喜道：“这样果然是周全的，难为这人这样肯用心。”

春纤点点头，道：“那婆媳两个也是这样想，她们本来已是没了主意的，听了有这样的好法子，哪有不依从的，当即便由媳妇在伙计带来的字据上画了押，伙计又出去半日，果然带回四十两银来，连同之前自己的十两一起，凑足五十两，一并送到官府去，再有半日，果然便将胡家大哥接了回来。”

春纤又给自己倒了半杯茶水，一气喝了，道：“人好容易回来了，可胡家大哥前阵子才挨过衙门的板子，因为操心家计，不免又殚精竭虑了这些日子，一直不曾好生将养，只仗着素日强壮，勉强支持，此番二度遭难，又颇受了一番折磨，新伤叠旧伤，竟是一时不能见好，每日昏沉沉的，只能略进些水米，睡了醒、醒了又睡，在床上一躺便是十日。到第十日上，婆媳两人正在熬稀粥，只听外面一阵吵嚷，跟着门板便被撞开，原来是一伙人上门来要债，手里拿的正是之前宝珍签下的那张字据。”

紫鹃“啊？”地一声，秦雪反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先听下去。

春纤的讲述中带了一丝愤愤不平：“领头的那人开口便要‘四百两银子’，胡大哥在床上还人事不省，家里只有婆媳两个，再加上一个小孙女，三个人吓作一团，都不知如何是好。来人见几个妇弱只顾哭泣哆嗦，拿不出银子，便在家中乱翻乱找了一气，这家里稍微值些钱的物件儿早拿出去典当变卖了，哪还有什么东西能叫他们翻着呢？眼见实在没有值钱的财货，几人便将那媳妇架起来往外走，老奶奶和孙女拉不住，又是害怕、又是哭，只不知道怎生是好。”

春纤叹了一口气，又喝了一口茶，道：“你们猜，这里头是什么缘故？”

秦雪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那个让宝珍签字据的伙计行事诡异，他一个平平无奇的商铺伙计，怎么那样容易就掏出十两银子借人，怎么又平白冒出来一个如此仗义多金的朋友？我看，他跟那想买铺子的人分明是一伙的。”

春纤两手一拍，点头道：“正是这样！那个伙计在铺子里的时日也算久了，平日里同胡家大哥也没有什么交恶，不知是受了那些恶人怎样的收买，竟然趁火打劫，帮着去诓骗那可怜的婆媳两个。经过此事，我也更是知道了咱们姑娘的苦心——不认得字，便是睁眼的瞎子，只好任人摆布的。胡家婆媳两个认字有限，并不知道她签的那张字据其实是借下了‘高利贷’。且那契约极不寻常，利息比一般的高利贷滚得更高，不过几日工夫，四十两就变成四百两，苦主是无论如何也还不上的，可一旦立了契，红彤彤的手指头印子反悔不得，后面也只能由着他们发落了。”

紫鹃忙问：“那后来呢？”

春纤道：“哎，后来的话我真是不忍心说了——那媳妇被他们捉了去，听说马上就给卖在烟花巷弄里，她虽是一个普通女子，却也当真有些烈性儿，眼见着实在逃离不得，便假意服软，当夜趁看守松懈时，不知怎的就将绑她的绳索挣开了，跟着就用这绳子将自己吊死了。待那鸨母发现时，人早没了。鸨母人财两空，只恨得叫龟公远远地将她丢到城外去，让野兽给叼了去最好，不许家人领尸首。”

这一段转折直把王嬷嬷听得连连“哎唷”了好几声，嘴里念佛念得更勤了。

春纤道：“总算胡家大哥的身子骨结实，又养了几日，人虽然瘦了、也憔悴了，但好容易是醒了，家里不见了媳妇，老娘便哭着给他说了这期间的故事，只惊得他脸无人色，半晌猛地呕出一口血来，又昏过去。待到他终于能下地走动了，再往城外去寻妻子的遗骨，哪里又能寻得到呢？不过是回来捧着亡妻留在家里的旧衣裳大哭一场罢了。”

众人都扼腕叹息，春纤叹道：“到了这时，胡大哥方醒悟过来，官府、中间人、闹事的，连同那人面兽心的伙计，根本都是一条藤儿上的坏东西。如今他媳妇无辜丧命，却是不能如此便了了，可他到底还是一个老实人，他所能想到的法子，还是只有向上告状去。他打定主意，就算撞个头破血流，也定要讨一个公道。可没成想他才出去，那伙人却又来了，将孩子也抢了去。我想恐怕是那妓馆跌了本钱，不肯罢休，这才伙同那起放债的人，行此伤天害理之事。”

众人听到这里，都是久久默然不语，尤其是黛玉，想不到这藏着良日美景的贾家围墙外，竟然有这样惨绝人寰的不平之事。

秦雪忽然问道：“这些事讲得活灵活现，如同亲历，都是你娘讲给你的？”

春纤脸红道：“是，我那老娘平日没什么事，就是爱打听这些长长短短的，胡家出事后，她也常去隔壁寻了那家老奶奶说话排解，只是这两日病了，才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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