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 20 章
春日笋来秋日菇。
盛樱里埋头捡蘑菇,耳边净是张文究嘀嘀咕咕的读书声,当真是耳朵都要长蘑菇啦!
小背篓装了一半,盛樱里抬袖擦擦汗,拔开水囊塞子仰头喝水,余光瞥见什么,忽的!噗的喷了。
旁边乔小乔听着动静扭头,嫌弃又恨铁不成钢道:“盛樱里,你是个姑娘家!”
不能粗鲁!
盛樱里看着她那满背篓的“歪瓜裂枣”,神色更是一言难尽。
虽说……虽说她说了漂亮的有毒!
但是也不能将兔子啃过的都要捡吧!
当真是丑的人眼睛疼。
章柏诚三人回来的很快,冯敢咧着嘴,肩上装模作样的扛着两只野鸡,旁边抓着三只兔子的江鲫上蹿下跳的,当真是应了这名儿。
三人走在一处,倒是显得章柏诚那厮稳重了呢。
盛樱里瞥了眼,轻哼了声。
“你们是将兔子窝捣了?”乔小乔手里抓着几朵漂亮的小花,瞧见那兔子说。
冯敢骄傲脸,黑黢黢的眼珠子转着朝盛樱里和江白圭看了眼,大着嗓门儿炫耀道:“这算得什么,才三只,我们说再找找吧,诚哥儿非要早些回来。”
言下之意是,若非如此,他们收获定然比眼下更丰!
乔小乔看着那兔子和野鸡,也遗憾道:“做甚急啊,我想吃鹿肉。”
“……”冯敢当真是对这姑奶奶五体投地的佩服,教训道:“鹿哪有这样好猎?回家让你娘买去!”
乔小乔哼了声,扭头采野花,不搭理他了。
日光穿透林梢,明暗交错的光影落在了章柏诚冷淡的眼皮上,愈发衬得那张脸冷漠。
他抬了抬眼皮,朝那边闷头捡蘑菇的姑娘看了眼,使唤冯敢去杀鸡。
“兔子也都杀了?”江鲫问,脸上神色跃跃欲试。
章柏诚朝他手里三只兔子看了眼,将那只毛发雪白的拎走了。
江鲫拎着剩下的两只,跟着冯敢一起去了。
盛樱里竖着耳朵偷听,忽的听见身后脚步声好似朝她走来,将将扭头,就见她手边的竹篓里“扑通”掉进了一只兔子。
“……”
盛樱里与那懵懂无辜的红眼睛看了片刻,抬眼瞥向身后侧的那道暗影,“干嘛?”
她自认凶的很,可这声音落在章柏诚耳朵里,却是与那兔子耳朵似的,软得要命,他抬手摸了摸鼻尖,目光挪向旁边的树,轻哼似的道:“谁知道呢。”
少年锐气,自带几分骄矜傲慢。
盛樱里听见,心口却是很轻、很轻的,陷落了一点。
天空蔚蓝,绿荫将落,却也……风淡云轻。
后半晌,几人从林子深处钻出来。
盛樱里抱着那只白兔,旁边乔小乔讨人嫌的紧,捏着根草逗兔子玩儿。
后面几人背着竹篓,所获颇丰。
隔日,天庆观前,套鸭子的小摊旁便多了个卖蘑菇的。
乔小乔臭着脸,与那挑挑拣拣的妇人凶巴巴的道:“爱买不买,不买别碰。”
妇人嘀嘀咕咕的走了。
盛樱里脸黑了。
当真是失策,喊了这大小姐来替她看摊子。
乔小乔抱膝坐在小凳子上,嘟嘟囔囔道:“就那一小竹篓的蘑菇,自家留着吃多好啊,这能卖几个铜板……”
盛樱里装听不见。
一文钱也是钱呢。
可这话,说与乔小乔听,定是不能苟同的。
“昨儿又有人来上门与阿姐提亲呢,只是阿姐尚在病中,婶婶便将人家拒了,听说那郎君也是秋闱中榜上有名的呢,这回没挑中夫婿,阿姐哪里能再等三年及第……”
乔小乔与她闲话道。
盛樱里听得心虚,待她说完,幽幽道:“你怎知大乔阿姐要寻个身有功名的郎君做夫婿?”
乔小乔扭头看来,睁着圆眼睛理所应当道:“我阿姐幼时便读书了,才情好,相貌更是姣姣,自是要功名相貌都上佳的郎君来相配了!”
盛樱里默了默,脑袋埋在了膝上。
唉。
正愁云惨淡,忽的!
冯敢朝她们跑了过来,“盛樱里!你家出事了!”
光天白日的,晴空万里,哪里有雷?
可那一瞬,盛樱里当真是觉得一道雷劈在了脑袋上。
小巷子是这样的,半分风吹草动,都能惊得人仰马翻,更何况还是死人了“大事”!
盛家门前挤挤攘攘,七嘴八舌中夹杂着孱弱的哭声。
不同于上回胡氏娘的嚣张跋扈,此刻跪在盛老十和春娘跟前的妇人,瘦骨嶙峋,怀里还抱着个三岁的奶娃娃——这是胡勇的妻儿。
胡勇嗜赌成性,家中妻子浣纱勉强撑着生计,那三岁的小闺女,自生来,好似痴傻,不会哭,也不会说话。
母女俩旁边站着几个穿短打的汉子,气势高亢,正与春娘和盛老十叫嚷什么,瞧着凶神恶煞,活似那赌坊里的打手。
而春娘和盛老十便显得气弱了许多,二人脸色都不好,灰扑扑的,好似阴霾难见晴天,笨口拙舌,被那几人喊得说不出话来。
盛樱里挤进人群,挡在了爹娘跟前,脑袋一抬,语气亦是凶巴巴的不好惹,“嚷什么!”
一路跟过来的乔小乔,也挤进来,扬着下巴满脸骄矜的瞪着那几个粗汉。
突然冒出来个漂亮姑娘,几人将盛樱里从头打量至脚,神色不耐道:“你谁,多管什么闲事!”
“这是盛家的闺女。”
人群中有人喊了声。
话音未落,盛樱里便被阿娘扯到了身后。
她扭头,在阿娘脸上看见了从未有过的如临大敌,眼底满是警惕与害怕。
盛樱里一怔,忽的想到了什么。
旁边衣袖窸窣,乔小乔也蹭了过来。
“那瘟鸡不是我们送去的,便是去见官,我们也不怕!”春娘虚张声势道,抓着闺女的手颤的厉害。
饶是先前听盛樱里说,那淹死的鸡不能吃,春娘也并未当回事,如今是日子好了,当年光景不好时,人饿得走路都打飘儿,别说这鸡,就是田里的蝗虫都能吃,树皮都能啃的,也没见谁吃了后死了的。
可今儿,这群人打上门来,张嘴便是要他们家赔钱,竟是胡氏将自己院子淹死的鸡送回了娘家,那胡氏娘与胡勇吃了,这才几日便一命呜呼!
春娘心口发颤,却是知晓,断然不能认下这笔糊涂账的。
“就是,”盛老十附和,声音若蚊蝇,“那也不是我们送的……”
“少废话!那胡氏嫁进了你盛家,便生是你们家的人,死是你们家的鬼!今儿这杀人的事是胡氏做的,便也是你们盛家做的!”
“赶紧赔银子,不然扭送你们一家子去见官!”
盛老十被这厉声吓得一个哆嗦。
另一人劝他道:“老哥哥啊,那妇道人家懂个屁,五十两银子能有多少,你瞧这孤儿寡母的,这家里没了顶梁柱,那日后可怎么活啊,眼瞧着要入冬,不说旁的,我这弟妹家里可是连一文炭火钱都没啊,这寒冬里,怕是得冻死,这你们家,又得沾两条人命。”
“再有,这事虽是胡氏犯下的糊涂账,可她肚子里到底是怀着你们盛家的孙子,这要是报了官,旁的便也罢了,这孩子有个杀人的娘,日后便是科考也不能啊,可是生生断了前程的,咱们辛苦一辈子,哪里不知道当泥腿子的苦?这再是难,也得让孩子读书科举的,你说是也不是?”
当真是一唱一和,配合得默契的很。
盛樱里心里冷笑。
眼瞧着盛老十好似被说动,搓着手张口欲言。
“五十两够吗?”盛樱里忽的出声,眨着清澈的眼眸问。
众人顿时一愣。
街坊窸窣低声。
乔小乔急得跺脚,揪盛樱里的衣袖,小小声道:“你脑子坏掉啦?”
竟是还要给这几人加银子!
那温声相劝之人,思忖道:“五十两过半生,也难。”
“也是,”盛樱里点脑袋,“胡家亲戚不少,五十两,怕是都不够分的。”
“你!”那人脸色一变,怒道:“你姑娘家家的,养得尖嘴猴腮,恁胡说八道什么!”
盛樱里抄起地上的门闩便啪啪几下揍在了他肩上!
“游手好闲的混账东西!姑奶奶也是你们能讹的?胡勇还欠着我三两银子,见官好啊,我倒是也想问问知府大人,我那三两银钱该与你们谁讨!”
盛樱里是当真心疼那三两银,说着,操着手臂粗的门闩便咣咣朝那几人挥,挥得虎虎生威!
她又道:“五十两,也行,今夜我便替你烧纸钱,黄泉路上你们记得收才好!”
几个人赤手空拳,挨了盛樱里毫不留手的几门闩,恼得紧,伸手欲将那门闩夺来,都是爷们儿,何时容得个丫头片子跟他们面前耍威风了!
盛樱里又挥了几下门闩,另一端便被抓住了,眼瞧着门闩将脱手,忽的!
“咣!”
只见一铁锨拍在了那人后背上,个粗汉子,竟是被这一下拍得踉跄险些摔倒。
盛樱里嘴巴圆张,目瞪口呆的僵硬扭头。
“要不要脸!欺负一个姑娘家!我家对门儿的阿叔,便是衙门的大人,仔细将你们都抓去!”
乔小乔昂首挺胸,扛着铁锨凶道。
盛樱里:……
当真是旱葱拔地起,厉害哇!
江大嫂在自家墙头上,朝巷子呸了口瓜子儿皮,爽声骂:“黑心黑肝儿的,竟是讹那老实人,都住在下岸了,谁家有五十两,给你五十文添个丧钱,都是盛家老两口体面了。”
这话可不是嘛?
但凡家中有五十两,谁家愿意在这下岸住着,梅雨难熬便罢了,这暴雨水淹屋塌才是要死人的!
瓜子儿磕得咯嘣响,江大嫂又骂:“恁个眼皮子浅的,那暴雨浑得跟泥浆似的,谁知道从哪儿的沟里流过来的,泡过什么死物,那淹死的鸡鸭竟也敢吃,当真是活了一张嘴,不要命的东西,阎王都赶着收你。”
这话出口,气氛就变得有些怪了。
春娘脸都烧了起来,有些讪讪。
她是当真没想那么些……不过是淹死的罢了,又不是病死的……
胡家几人没讨着好儿,灰溜溜的走了,也没管地上跪着哭的母女俩。
盛樱里目光垂落,看着那二人低着头,便是站起的动作,都显得吃力的很。
眼瞧着踉跄了下,春娘伸手,将人扶住了。
春娘张唇便先叹了声气,“对不住啊,胡氏往娘家送那瘟鸡,我们是当真不知道,”她说着顿了顿,又道:“你先等等。”
说罢,快步进了院子。
片刻,春娘拎着半袋子杂粮面出来,“家里也不富裕,这面你拿着,且先应个急。”
盛樱里脸上未有什么神色,旁边的乔小乔倒是翻了记白眼,神色看着颇有微词。
那妇人朝春娘鞠了躬,背着孩子,抱着面,步履蹒跚的朝巷子外走。
热闹没了,街坊散了。
盛樱里垂着眼皮站在门前。
春娘要进去时,忽的被喊住了。
“胡氏呢?”盛樱里问。
春娘唇动了动,朝隔壁院子瞥了眼,沉沉叹了声气。
盛樱里扔下门闩,抬脚便朝隔壁去。
春娘又急急的喊:“誒,别跟她吵——”
盛樱里没说话,走得头也不回。
见春娘进了院子,乔小乔朝盛樱里看了两眼,追了上去。
隔壁。
院门上落着门闩。
盛樱里抬脚就踹!
“砰”的一声!
屋里缩在床脚的胡氏打了个哆嗦,呜咽了声。
不多时,屋门也被一脚踹开。
一道脚步声径直朝床脚走来。
“出来!”
盛樱里道。
胡氏抹着眼泪抬头看向她,神色可怜又畏缩。
“里里,别把我交出去,嫂子求求你了,求你了……”胡氏边哭,边朝她跪下了。
她可是听见了,她娘兄弟都吃了那鸡死了,若是将她送去官府,她指定是活不了了……
盛樱里没说话,便是连躲都没躲。
门外乔小乔看见,眉头紧皱着,嘀咕道:“折寿呢。”
“我、我当真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吃了那鸡肉会死人的……”
胡氏自顾自的跪着哭诉,却是没瞧见盛樱里的脸黑了。
盛樱里自是信她这话的,那两只淹死的瘟鸡,胡氏怕是都舍不得吃,眼巴巴儿的送回家孝敬了亲娘兄弟。
胡勇妻儿今日命大活着,也大抵是因那母子俩没舍得分她们一口汤。
盛樱里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声音干涩紧绷的问:“我大哥可吃过那鸡?”
胡氏愣了下,抬起的脑袋慌忙摇了摇,“没、没吃……两只我都送去了娘家……”
她原是想留一只在家里吃的,可想着,隔壁养的几只也淹死了,春娘再是不待见他们夫妻,这若是炖了鸡,也少不得会端些送来,毕竟盛达济身子弱,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紧着他补身子。
盛樱里不觉重重的松了口气,盛白的日光将屋里苦涩的药味都晒不去,苦的人心口好似被一只手紧紧攥着,再捏紧些……
瞧她神色,胡氏哭着抓着她的裙角,“里里,你别将我抓去……我、我不想死……”
盛达济回来,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三娘!”
盛达济匆促进来,弯身来扶她,又与妹妹道:“里里,你怎能让你嫂子跪你,这是有悖伦理的……”
话没说完,便听盛樱里冷笑了声。
“她什么德行,你是全然不知?”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更是将那些个脸面撕扯下来。
门外的乔小乔数蚂蚁,心里哼了声,对盛樱里表现还算满意。
也是,这人又不是软包子,从前可没少欺负她呢!
院子里一洼水,倒影的姑娘嘴角翘了翘。
盛达济被这话骂,臊得脸白了白。
是他急了……
“你们这摊子烂事,我也懒怠的管,但我丑化说在前头,胡家的人若是胆敢再上门与爹娘讨债,我便去喊官府来。”
说罢,盛樱里扭身就走,多一刻都不想留。
狗咬吕洞宾,哼!
乔小乔朝里面夫妻俩瞥了一眼,低哼:“不识好歹!”
盛樱里去将摊子收了,回来时,便见盛达济跪在爹娘跟前,堂屋里气氛冷凝。
见她进来,盛达济脸上有些不自在。
盛樱里没看他,噔噔噔上了阁楼。
她便是不听,也只盛达济是来做什么的。
今日胡家的人虽是走了,但难保明日再来,到底是死了两人,说起来,倒是胡家的占上风,而她家理亏。
盛樱里将匣子里的字据拿出来看,满脸不高兴。
她得卖多少蘑菇,才能赚三两银子?
原还指着,从胡勇手里收回这三两银子来,好还娉姨,这下好了,鸡飞蛋打,倒是她欠了人家三两银。
盛樱里耷拉着脸,从墙洞里掏出个小匣子,数了三两出来。
……
章柏诚今日出了城,赶着驴车来接那俩拜祖坟迟迟不归的夫妻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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