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毒断吉路

滇南云岭，群山连绵，林海茫茫，云蒸霞蔚。一队铁骑踏破熹微晨光，从毒瘴林中冲出。

“云主，货品清点无误。”白衣绣蓝蝶、腰间挂满无数小药囊的白露冲领头少女高喊。

“干得漂亮！”少女爽朗愉悦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话毕，人已再次打马飞驰。

望着轻快远去的一人一骑，火寅族少年阿吉忍不住用胳膊撞了撞队伍末尾的阿木叔：“云主当真厉害！昨晚误踩毒刺蜂巢的时候，我以为就要交待在瘴林里了。”

“你以为云主是谁？她可是帮主独女，深谙丛林法则、精通多族语言，驭马识途更不在话下，十三岁就随帮主走古道，遇到过多少险境。我们‘云岭十八骑’的未来可都指望她呢！”阿木叔瞥一眼阿吉，驱马跟上队伍。

滇南位于昭华国的西南，自然资源丰沃，孕育出大大小小几十个部族。

“云岭十八骑”是滇南最大的马帮，掌控着通往南亚、吐蕃，甚至西域部分地区的茶马古道命脉。不仅是商队，更是维系昭华国西南各部族平衡的重要力量。

昭华国历代国君对其都礼遇有加，恩准其拥有自己的武装护卫。属于半商半军性质的“云岭十八骑”，肩负着运送货品、沟通临界各地的责任。

翻过又一个山头，杨洛云看看身后驮普洱茶饼、白药、扎染布等货物的十几匹滇马，又看看精疲力尽的大伙，轻叹口气。

今日是她和弩山部首领木铎纳吉的日子，眼下情形，怕是无法在正午之前赶回马帮总部了。

杨洛云今年十九岁，已经接管马帮大半生意。她对货品价值极度敏锐，滇南云岭与之有交集的人都尊称她一声“云主”。

杨洛云和木铎是幼时婚约，原本计划三年前成婚。计划赶不上变化，木铎部族突发内讧，其父惨死，婚约就此搁置。

一月前，弩山部再提婚约，帮主见洛云没有反对，便欣然应下。

木铎比杨洛云还长五岁，是弩山部唯一继承人。“云岭十八骑”近年的古道税收屡遭朝廷干预，如若能和弩山部联合，可以分担马帮的不少压力。

杨洛云正想得入神，白露突然低声自语：“咦，那条道上的脚印怎么与往常不同？”

顺着白露目光望去，马帮常走路线的左侧小道上，一排新的脚印格外显眼——那是汉式靴印。

洛云心中疑惑，面上却不显。“许是前来观纳吉礼的部族留下的，我们加快脚程！”

抵达马帮总部已过正午，大门牌匾所书“云骧府”三字用金漆重新描过，左右抱柱对儿“蹄声踏破千嶂雾，旗影裂开九霄云”字字潇洒霸气，整根带皮冷杉做成的梁上挂满彩绳，府邸比往日添了不少喜气。

杨洛云大步穿过引马廊，迈进她的骊珠阙，三层高的小院内忙忙碌碌。

“怎么耽误这样久？”身着藏青色百褶麻布裙的赵夫人从二楼木雕小窗探出头来，语气似嗔似怪，眉眼满含笑意。

“半路有事耽搁了。阿娘，我的纳吉首饰可挑选好了？”洛云取下腰间软鞭，随手扔给小伙计，脚步轻快地登上楼。

“你别想糊弄过去，可是又遇到了什么事？白露，你来说！”

见瞒不过去，洛云只好抢在白露开口前温声道：“真的只是小事。阿吉的马昨晚不小心撞下来一个蜂巢，又一脚踩上，把蜂群惊动了。我让大伙蒙着湿布，点火把驱散蜂群，又用毒木汁给解决啦。”

听着少女轻松的语气，赵夫人丝毫没有放心，拉着洛云仔细检查。

“嫂嫂不必忧心，小云儿的山间功夫是我和大哥亲自教导的，瘴林里的蜂巢对她来讲不算什么。”洛云正思索如何逃离之际，一道清亮女声从身后传来。

来人比赵夫人年轻近十岁，身姿灵巧。是马帮上任帮主的养女，洛云的“姑姑”段清昙。

段清昙被带回马帮时刚满六岁，她和杨洛云的父亲一同长大，长年跟随马帮历练，帮助马帮渡过了不少难关。

杨洛云出生后，段清昙不仅亲自教导洛云算账，还时常带洛云去山间学丛林功夫，算是她的商道引路人兼武功导师。

看准备得差不多了，赵夫人拉着洛云换装下楼，段清昙则把白露拉到一旁低声询问：“药材市场最近如何？可否有新的买卖？”白露稍怔，随后点点头，告知详情。

响箭传讯，一匹快马紧随其后行至云骧府外。

“在下弩山木铎，特来向云主纳吉！”木铎翻身下马，手持象征弩山部族的蛇案令牌，高声吟诵弩山部祭歌。

言明身份、得到帮主应允后，木铎卸下佩刀，抬脚踏进府门。身后族人提着大大小小几十对竹编鱼贯而入，再往后是弩山马、盐茶信物等。

门房伙计跟着节奏，用滇南语高喝：“弩山部献上岭西盐晶，愿日后生计如盐，百味调和！献上弩山部古道图，愿与云主共辟坦途，风雨同舟！”

待全部入府毕，杨洛云一袭大红骑装、佩戴白夷族银饰，边走边“验吉礼”——她用指尖轻点盛满盐的瓷碟，片刻后放入口中浅尝；接着又割开捆缚茶饼的草绳，拈起一撮干茶细嗅；随后展开弩山部的地图细细观摩。

做完这些，洛云在堂中站定，看向木铎，缓缓开口：“弩山部的盐道，如今可还太平？”不等木铎作答，紧接着指向一旁的弩山马：“这良驹，能负重几何，日行几里？”再往后又细细问弩山部的地理细节、人员分布……

躲在廊柱下偷偷张望的阿吉，被洛云连珠串似的提问惊呆了。他转头瞥见坐在内堂一脸平静的帮主和赵夫人，冲阿木叔耳语：“云主这样也太咄咄逼人了，半点不给弩山部首领思考的时间。”

阿木叔瞪阿吉一眼，意味深长地开口：“这是云主在试探木铎小子。云主这些问题直接指向实际能力和资源，若留太多思考时间，恐弩山部扯谎欺瞒。”

阿吉不解：“可云主和木铎自小的婚约，弩山部的情况不应该早就了解了吗？”

“那是内讧前的弩山部，自从木铎接管部族后，很多弩山部的消息马帮都无法探知。更何况木铎此人心思深沉，重提婚约保不准是看上了马帮的势力。”

阿吉听完细细思索，点头赞同。

验吉礼毕，云骧府立刻府门大开。前来讨纳吉喜酒的各部族代表，纷纷前往聚宴堂等待马帮盛宴。

聚宴堂前的露天演武台上，一部分马帮子弟将骑术、套马和马上挥刀技艺轮番展示，另一部分则高唱“赶马调”。一时之间，云骧府热闹非凡。

好容易等到洛云和木铎前来，部族代表们开始兴奋地争相献词祝酒。有要务在身的则连声催促二人互换纳吉信物。

洛云接过白露手中的随身短匕，木铎掏出衣襟里的弩山部印信，正准备抛给对方。

一声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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