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明旧事

氤氲的热气还未散去，迷蒙的山间已在不经意间弥漫而生。

洛玉汝缓缓翻过一页，从字里行间拼凑出十四岁的宋临风，青春年少又风华正茂。

七年时光只在弹指一挥间，宋临风在章沁绿的教导下顺利长成裁云宗杰出弟子。他再也不是他人口中被望月仙君不知从哪儿捡来的野孩子，而是人人歆羡尊敬的宋师兄。

裁云宗也对他寄予厚望，将带队宗门弟子下山历练的重任交给了他。裁云宗规定，年满十四的弟子皆需下山历练，体验人间百味。

求道问道不如直面人间道。

那一年，宋临风志气凌云，暂别师尊章沁绿，带领二十名弟子下了山。

洛玉汝忽地想到启明峰下树上的数道刻痕，记得有一道是“徒临风是十四岁首次下山历练”，想必是下山前师徒两人刻下的吧。

抬眼瞥看宋临风，却见他眉头拧在一起，目光游移，罕见地露出一丝迷茫，似乎对这段经历并没有什么印象。

见宋临风看了过来，洛玉汝忙埋下头寻到接下来要读的部分，粗略扫了几眼，“咯噔”一声心坠了下去。慌忙间恰与宋临风对视，在宋临风无声催促下，木然说出手札上的内容：“半年来音信杳无，又三月，一弟子忽传急讯，待我赶到已无人生还。”

堵在胸口的那团气还没有散去，不上不下，胸口也跟着起伏不定。宋临风注意到洛玉汝的目光，也注意到谢椿的目光，都是带着疑问的直视。

既然无人生还，那你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如何活下来的？他也想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活下来的！

“尊主？”王二轻声喊他，眼中满是难以遮掩的犹豫，似乎已经有了猜想，“还是别听了……”

宋临风一把推开王二，迈步上前：“连你们都能想到，我又如何不知！我……要听师尊自己说。”

洛玉汝快速扫过剩余内容，惊讶发问：“你们遇到了作乱的朱厌？”

朱厌，那突然出现在望月秘境中的凶兽，即使只是幻影也给进入秘境的弟子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结界之外，好几个弟子仍心有余悸，不约而同滚动喉间，咽下一口唾沫。此刻的他们仿佛回到了秘境之中，再一次面对毫无胜算的朱厌。

他们风声鹤唳，没有放过一点细微响动，数声嘀咕也清晰入了他们的耳。

“下山历练、朱厌……难道是那次？”

“我曾在瀚海楼里看到过一份记录，记载的正是某次弟子下山历练的惨剧！”不消片刻，说话的弟子周围渐渐围满了人，“据上面记载，那群弟子正是遭遇了朱厌！”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不是秘境中的幻影，而是真正的朱厌！那双嗜血凶残宛如血月的眼深深倒映在脑海中，仿佛眼前也满是血色。

十四岁的年纪，青春年少的少年们初生牛犊不怕虎，面对横霸一方兴风作浪的朱厌，他们会怎么做？他们还能怎么做？

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眼前恍然浮现那群少年义无反顾的身影，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仙门弟子定会去降服朱厌。

“记得在秘境中听人提起过，宗门里某位已结丹的弟子也曾遭遇朱厌，该不会是……”小声嘀咕的弟子伸出一根手指，用袖子掩着指了指结界。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重新将视线投到宋临风身上，只不过在场弟子并不清楚当年下山历练的宋临风是不是那名金丹弟子。

而安同醉却心念一动，隐约回忆起有次去找章沁绿时见到的“血人”。说是“血人”，实际是个全身衣物都被鲜血浸湿的人。

他当时只在门外瞥看了一眼，很快便被章沁绿发现给支走了，当时虽未看清模样，但如今想来或许正是宋临风。

“未见临风踪影，东十里发现朱厌尸首。”洛玉汝读完顿了顿，这与她所预想的不同。

本以为弟子们不敌朱厌而阵亡，可怎么连朱厌也死了？反倒是宋临风不知所踪。这一切看起来似乎另有隐情。

手札上的字迹愈发凌乱，涂抹痕迹也渐渐增多，洛玉汝需好一番辨别才能认出，想必当时章沁绿也是如此混乱，才会反复删改语句。

洛玉汝注意到一列文字被全部划去，努力分辨着念出：“又北三里，临风浴血而来，神智涣散，敌我不分。本不敌，但因临风体力不支而勉强将之制服。”

众人认真听着，微张的嘴里呼出似解惑似惊讶的单一音节，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宋临风，眼中流露似是而非的不确定。

于宋临风而言，答案却早已呼之而出——他又一次伤害了师尊。

体内沉睡的魔气在与朱厌对战中被激发，他又一次丧失了神智，被魔气支配着行事。宋临风缓缓闭上眼，心底却忍不住泛起一丝庆幸，庆幸自己体力不支，才没有酿成更大的祸事。

“咦？”洛玉汝惊呼着将手札拿给谢椿看，“这是留音石？”

谢椿眸中闪过一瞬惊色，随后摇摇头道：“是留影石。”

那枚留影石仅有猫眼大小，用符箓形式镶嵌在手札之中。谢椿将灵力凝于指间，轻点在留影石上，霎时，如风吹皱湖面般，留影石泛起波纹，烟波乍起间，一道意想不到的人影出现在四人面前。

四人蓦地皱起眉头死死盯着面前的人影，男人嘴角高高耸起，挂着笑，那微笑虽得体得让人挑不出错，却令人本能不喜。

若用手挡住男人的嘴，便会发现他的眼中没有一点笑意。绿豆大小的眼中透露着算计的精光，无一不透露出商人特有的市侩气息，其人正是芥舟阁管事伍陶。

以伍陶为中心，浩渺烟波仍在蔓延，不多时幻化出完全不同的场景。

四人所立之处忽而变得荒草丛生，暗红血迹斑斑盈地，偶有几点血正从荒草叶脉上滴下，而不远处横陈着一具面目惨烈的尸首，想必就是朱厌。

朱厌尸首旁，或立或蹲围着几个人，打扮像是芥舟阁奴仆，他们正对着朱厌尸首集体施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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