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审问

大货车下方被压扁成了扭曲的皱褶，玻璃窗上是不规则的裂痕，玻璃的碎片掉落在地上和黑亮的油污混合，缓慢而无声地蔓延开来，残存地汽油滴答滴答，从扭曲的金属缝隙里跌落，敲打在柏油路面上。

驾驶室里的人被困在里面动弹不得，因为刚才的冲撞，鲜红的血液从他的额头流下，眼里闪烁着求生的光芒。

“诺诺，把他拉出来吧。”

虽然可以理解郑彩纺着急的心理，但是这个操作真的有点太夸张了。

“如果我们出不来怎么办？”白皎忍不住问道。

郑彩纺罕见的沉默了，过了会儿才说道：“其实我只是想拦下他，也没想到会成这样。”

....

好吧，原来是个意外。

诺诺拽着司机后领把人从驾驶室拖出来时，男人的工装外套被车门棱勾出道裂口，露出里面磨得起球的灰色秋衣。

他确实不年轻了，两鬓白霜似的发茬沾着层细密的汗珠，右手死死抠住货车框架的锈迹，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左手徒劳地想去抓诺诺的胳膊。

诺诺突然松了手，他像截被砍断的枯木般晃了晃，重重砸在地上，尾椎骨撞在水泥地的声响在空旷的停车场里格外清晰，惊得远处集装箱顶上的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这样也好，白皎盯着他蜷起的腿想，就算现在爬起来，也跑不过这片连棵遮阴树都没有的开阔地。

空气里飘着柴油和海水混合的怪味，远处货轮的鸣笛声闷闷地滚过来，更显得眼前这片区域死寂得可怕。

郑彩纺的皮鞋跟磕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她站在男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埋在膝盖间的后脑勺：“你把孩子都运哪了？”

男人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随即像块生了锈的铁疙瘩，僵在原地。

“说话。”郑彩纺抬脚踹在他腿弯处，皮鞋跟陷进布料褶皱里。男人闷哼一声，身体往前倾了倾，却依旧没抬头，下巴死死抵着胸口。

“我来吧。”白皎说道。

她走过去，蹲下身，右手掌心扣住男人的下巴，指腹陷进他松弛的皮肉里。稍一用力，男人的头便被强行抬了起来。

男人的胡茬扎得手心发疼，下颌骨在皮肤下硬邦邦地硌着，像是揣了块石头。

男人的眼睛慌乱地眨着，躲闪着不敢对视，眼白上布满了红血丝。

“说吧，郑淑茗把孩子运上哪艘船了？”

“什……什么……船……”

司机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裹着痛苦的呻吟。

他捂着腹部的手在发抖，指缝间渗出血迹，把灰扑扑的工装染出片深褐，眼神倒是装得像模像样，涣散的瞳孔里映着刺眼的光，活脱脱一副撞懵了的样子：“我……刚才撞得太狠……就记得卸了货……”

“卸了货？”

白皎挑眉，指尖加了点力，看着他喉结剧烈滚动，“是卸在港口边上，还是直接推进了郑淑茗的舱底？别跟我装糊涂，你往船上搬那几个麻袋时，码头监控连你裤脚沾的泥都拍得清清楚楚。”

司机的肩膀猛地一缩，像是被烫到似的。

“监控？哪来的监控……你看错了吧，我真没干过这种事。”

他的声音开始发飘，视线慌乱地往港口方向瞟，那里的吊臂正缓缓转动，把集装箱往远处的货轮上送，“我就是个拉海鲜的，给船上送冰鲜罢了……”

白皎松开手，视线扫过空荡荡的马路，除了他们撞坏的货车，只有远处堆着的几个集装箱，锈迹斑斑的铁皮在风里发出呜呜的声响。

来时的路笔直地嵌在泥地里，轮胎印清晰得能数出花纹，一路延伸到码头栈桥的方向。

她忽然扯了扯嘴角，笑意却没到眼底：“装，继续装。”指尖在他颈侧的动脉上轻轻敲了敲，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肤里，“你觉得我们敢开车撞断你的保险杠，就不敢把你绑上锚链，沉进这港口的海底？”

听到“沉进海底”四个字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脸色瞬间褪成纸一样的白，连带着嘴唇都开始哆嗦。

“我……我真不知道您说的孩子啊……”司机的声音突然劈了叉，刚才还强撑的镇定碎得片甲不留。

“我亲眼看着他们上了你的车，少在这狡辩。”郑彩纺往日里温柔的眼眸此刻像淬了冰，布满薄茧的手在身侧攥成通红的拳。

“我真没有...”

“莱恩，送他上路吧。”白皎见他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也不想多废话。

莱恩上前轻松地将司机提溜起来，此刻白皎才发现莱恩比刚开始遇到他的时候已然强壮了不少，甚至可以透过包裹肌肤的布料看到他手臂上的肌肉线条。

凌空的感觉总是让人感到不安，司机一下子就慌了神。

他带着哭腔的喊声突然炸响，胸腔剧烈起伏着，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您放了我吧！我就是个跑运输的！老板让送哪就送哪！船……船早就开了啊！”

白皎的眼神骤然一凛：“开去哪了？”

“我不知道啊！”司机的哭喊更凶了，手脚并用地想挣脱：“郑淑茗的船从不会对我多说！我只看见水手往舱里搬了好多铁链……”

突然变大的声音在空旷的道路上格外的清晰。

白皎迅速扭头扫视四周，这条路一到下午就很少有过往车辆，附近也没有看到行人，这老东西在求救。

白皎心下了然，很快做出决定。

“莱恩，让他闭嘴。”她的声音冷得像冰，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着，脑子里飞快盘算着。

莱恩指尖微动，淡蓝色的水膜突然在男人唇前凝聚成球形。透明的水膜瞬间收紧，将他半张脸都裹了进去。

男人刚要张口挣扎，气泡便在唇齿间接连炸开，所有喊声都被闷在水里，只传出含混的“呜呜”声，他徒劳地蹬着腿，眼睛里又惊又怕，倒比刚才装出来的茫然真实多了。

白皎只看了他一眼，扬手道：“带回船上去。”

船身轻微晃荡，咸腥的海风从舷窗缝隙钻进来，带着潮湿的凉意。

白皎踏上甲板时，靴底碾过甲板缝隙里的细沙，发出细碎的摩擦声。船舱里空荡荡的，只有一盏昏黄的吊灯随着船身摇晃，在斑驳的舱壁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莱恩指尖轻弹，裹着男人半张脸的水膜无声消散，留下几道水痕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淌。

白皎在唯一的木桌旁坐下，目光像冰锥似的扎在司机抽搐的肩膀上。

他刚要张口辩解，嗓子里先挤出一阵破风箱似的嘶哑声：“我真不知道啊……”

“是不知道，”白皎指尖扣在桌上发出哒哒的声响，“还是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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