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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并肩走在小路上，谁都没有先开口。

细小的盐粒洒在肩头，不一会儿就在黑色的衣物上积起些雪白。

谢吟风思索着，不知如何开口。

沈灵犀亦是。

眼看着要走到那片已经枯萎雪花落满枝头的桃树林，沈灵犀才问道：“疼吗？”

谢吟风眼神扫过枯萎的桃树，心中早已似当日牢中的冰山水冰冷麻木：“其实，不疼。”

细细回想起来，浸泡了三日的冰山水，肢体早已麻木，以至于受罚时实在没什么感觉。

沈灵犀闻此话脚步顿住，他测过身来看着面无表情的谢吟风，神色难以言明。

谢吟风见他停住，问道：“怎么不走了？”

她伸出手来接这片刻间就洋洋洒洒的雪花，看着那似雕刻一般精美的冰晶六瓣在她手中融化。

衣袖顺着手臂滑落，露出了早已淡去的疤痕。

“我在想，如果当时我没有出门，而是守在你身旁，会不会是别样的结局。”

谢吟风收回手，眼神对上他的：“你不能一辈子守在我身旁，那也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可以说，她还要感谢那一次死亡，复活后有了梦寐以求的资质，不必依靠他人的庇护，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沈灵犀扬手：“走吧。”

谢吟风迎着扑面而来的寒风朝前抬步走去。

沈灵犀亦步亦趋跟随在她身旁，开始同她讲起百年前的事：“那时我出剑宗，是因为得了能逆天改命的消息，此法可改杂灵根为天灵根，途中凶险，我的通天镜不知遗失在何处。”

他的话语中带着浓重的遗憾，说罢还叹了口气。

沈灵犀的通天镜现在在她手里，那日去来财商行，在云溪商团那处偶然得到了。

沈灵犀顿了一顿，又道：“我回了宗门后遍寻不到你，不肯相信屋旁那个小土包中埋的是你的尸体。”

凌冽的寒风又大了些，路旁那桃树枝不堪雪花堆积的重量，“喀嚓”一声折断，堆积的雪花差点砸到谢吟风头上，沈灵犀顺手一拉，将她拉至他的身侧。

谢吟风暂缓心神，道了句：“多谢。”

沈灵犀随后松开了手，态度极为认真：“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谢吟风收回凝视着他的目光，接着朝前走：“那时我跟着剑宗弟子们连续几日在战场上救治受伤修士们，没来得及合眼，没曾想刚回到屋中打算歇息片刻，就被押到了宗门大殿接受审判。”

说到这儿，谢吟风反倒扬起了笑容，多么讽刺。

自己敬重又怕到极点的剑尊，宁愿绕路也不愿触他霉头的剑尊，在她入门十多年后，还是要了她的命。

何至于此？非得如此吗？

谢吟风的脚步慢了下来，这片桃花林着实大，若是仍如万年前般盛开着桃花，想必很是壮观。

“关在水牢中三日，我看见你在我面前出现了好多次，我都分不清出是梦境还是现实。直到师叔在我面前凝了水镜，我看到你在剑尊面前，跪着解开了羽铃交给了剑尊，说将我逐出师门。”

谢吟风又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沈灵犀，认真道：“那时我仍不愿相信那是真的，我想，师父一定会来看我的。我不怕被折磨，我也不怕被处死，但我害怕师父不相信我，害怕你也觉得我就是那种通魔的宵小之辈，师父在我年少时救了我的命，我怎可能恩将仇报，让师父也随我背上污名。”

沈灵犀面上几番动容，他没能克制住自己，伸出手握住她的胳膊，严词道：“为师永远相信你不会做出那种事情，为师也永远不会逐你出师门，你告诉我是谁捏造的那水镜，师父去跟他当面对质！”

沈灵犀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人，林姝，此人修为尚可，却死在了那场大战中。

沈灵犀并不十分确定，但仍开口问道：“是林姝吗？”

谢吟风听到这个名字，心中有所触动，直视着他问：“你是说水镜可以捏造事实吗？”

水镜向来以还原事情本貌著称，那时纵使谢吟风心中不愿相信，可最终沈灵犀也没有出现，无疑加重了谢吟风心中的恐惧。

此事沈灵犀心中也有不解之处，他是没听说过有什么办法可以使水镜作假：“我那时正伺机取得逆天改命之法，根本没有回宗门，如何能在剑尊面前摘下羽铃，如何能告诉剑尊将你逐出师门。”

原来是这样，困扰谢吟风这么久的事情终于得到了解答。

心中的执念在这一瞬间碎裂，她拨开沈灵犀的手掌，终于平静道：“现在你我之间的事情终于说清楚了，如此也没有遗憾了。”

沈灵犀心神震动，面容上浮起希冀，他小心翼翼问着：“那你现在可以唤我一声师父吗？”

谢吟风沿着这条路继续往下走，边走边说：“以前的事情就算过去，如今我算得上是新生，现在也有新的师父了，以前的事情做不得数了。”

沈灵犀垂下眼眸，谢吟风的回答没让他感觉到意外，也该是这样的，只是他心中还抱有小小的幻想罢了。

却听谢吟风又问道：“那你可有取得逆天改命之法？”

沈灵犀闻言变得有些紧张，他不想谢吟风因为此事心中再有芥蒂，如果她知道此事，定会挖掉灵根还给他，这也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于是沈灵犀便道：“取到了，但那时没能用上，如今你已是天灵根，以后也再用不上了。”

这条路也走到了头，尽头是一条小溪流，水清澈见底，谢吟风蹲下身来，竟在溪边的水草处看到了两尾小鱼，只是尾巴不怎么摆动，看上去没什么活力。

是啊，如今她已是天灵根了。

谢吟风伸出手指轻轻触摸水面，语气也轻快起来：“在归一剑宗时，我整日提心吊胆的，如今已然大好。”

她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感觉空气似乎都香甜起来。

“怕什么？”

他在宗门一日，就不可能让任何人欺负她，所以，她为什么提心吊胆呢？

谢吟风听闻这话手中动作一顿，细数起来：“怕的事情可多了，怕修为太低给你丢脸，怕性格不好，跟同门不能搞好关系，怕师父不在，剑尊找到理由将我逐出宗门。不过现在，终于不用害怕这些事情了。”

现在已然金丹，师姐师兄们也待她如同亲妹妹，虽不知师父是从哪儿将她刨出来的，但也是将他们几人当宝贝疙瘩一样养着。

谢吟风敛眉，虽然以前沈灵犀很是疼爱她，但现在的师门生活，才是最好，最让她安心的。

沈灵犀显然也领会了这些，以前从未设身处地为她着想过，只觉得有任何事自己替她摆平了即可，从没想到她内心是怎样的不安。

“既如此，我也不再强求了。”

谢吟风站起身来，看着他晶莹的龙角，笑道：“走吧，该回去了。”

“等等。”

只见沈灵犀口中发出响亮的龙吟，随后身影消失在她眼前，随之而来的是一条巨龙，盘桓在低空，注视着她。

龙身是洁白如雪的颜色，很好的和这铺天盖地是雪花融为一体。

随后，它开口咬下一片龙鳞，随后飞到谢吟风身前，衔着那晶莹的龙鳞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谢吟风伸出双手，接住那片龙鳞，边缘还带着血迹。

见她手下龙鳞后，巨龙欢快的在空中摆尾，随后再化作人身，停在小路上。

他慵懒道：“走吧，躲了半日懒，回去可以吃现成的了。”

谢吟风将龙鳞装到荷包中，绑在身侧后，跑过去跟上了沈灵犀的步伐。

二人又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雪也逐渐停了下来。

谢吟风的手握着身侧的荷包道：“为什么要给我鳞片？”

硬生生从身上拔下鳞片，想必很疼。

沈灵犀却笑着道：“这个鳞片留作纪念，纪念我们曾经有段师徒情谊。”

“既如此，”谢吟风从储物袋中取出那瓶上品竹灵液交给沈灵犀，“这算是回礼。”

沈灵犀的鼻尖耸动，闻到那瓶中传出的浓烈的灵气：“这是？”

“这是竹灵液，竹漪给我的，也算是纪念了。”除此之外，她也拿不出别的东西了。

沈灵犀便没有推辞，收下竹灵液后，将其紧紧握在手中。

等二人回到族长家时，院外已点上了一排灯笼，淡黄色的暖光照耀着已经忙碌了一日的村民们，他们坐在桌旁聊天，脸上无不洋溢着笑意。

冬日间黑得总归早些，谢吟风与沈灵犀双双踏入院门，大师姐和族长夫妇同坐一桌，向他们招手，呼唤二人过去。

族长为了感谢他们，特意安排几人与他们同坐一桌，除此之外，是还有些话要同他们讲。

待二人落座后，村民们也陆陆续续开始上菜。

“这些菜都是我们种出来的，鸡鸭也是我们各家各户养了许多时日的，至于鱼都是从河里捞上来的，粗菜淡饭，不知道各位吃不吃的习惯。”族长看上去有些拘谨，不过这已是他们举全村之力能摆出的最好的吃食了。

覃红玉：“已经很好了，多谢各位。”

她说的是发自内心的话，这些时日在桃源村中居住，村民们朴实热情，那几日他们守在山洞外，都是各家轮流着来送饭，他们心中也很是感激。

待菜上齐，所有人都落座，族长携夫人站起身来，开口道：“今日请各位来是为了庆祝我夫妇二人终于找回丢失千年的孩子，期间各位出时出力，对我二人多有照拂，我夫妇二人感激不尽。”

言罢，族长夫妇共同举杯，喜笑颜开道：“这是我儿出生那年埋下的桃花酿，今日请各位共同举杯，待这一杯尽后，还请诸位携手将我儿的姓名刻于族谱之上。”

村民们共同举杯，喝下了这杯不含桃花只取其名的桃花酿。

桃花酿入口辛辣，方一入口，谢吟风就被呛到咳嗽起来。

坐在她身侧的沈灵犀见此状况赶忙轻拍她的背，又倒上一杯水放到她面前，温声道：“这酒烈，尝上一口就别喝了。”

族长与族长夫人交换过眼神，皆露出些不明的意味。

谢吟风破天荒的没有推开他的手，只道：“今日高兴，别拦着我。”

覃红玉看向龙傲双，眼中露出疑惑之色。

随后，村长见月亮升起，便走至院中，道了句：“各位助我。”

他从衣袖中拿出一灰暗的石块，随后族长引月光至其上，原本灰暗的石块散发出光芒，如同那日交给谢吟风的一样。

光芒散出后，村民们起身开始吟唱，那是一种谢吟风等人听不懂的古语，不知是哪族的语言。

只见有了众人的吟唱后，山壁上的雕像开始散发出灵气，灵气聚成一股手臂粗细的大小，迅速向小院中靠近。

灵气进入小院后，身形开始涨大，在虚空之中出现了一棵遮天蔽月的巨木，此树树冠亭亭如盖，只一个树冠就将整个山谷遮盖得严严实实。

月光稀稀疏疏从叶缝中穿过，每一束光都落在一位居民身上，被光照耀到的居民也随之闭上了眼。

族长见状伸出手指于虚空中写下灵犀二字，停住后名字朝天空中飞去，随后也附着于那巨树身上，最后消失不见。

有一束光从叶缝中来，却在接触到沈灵犀之前一分为二，分别照在了沈灵犀与谢吟风身上。

见此情况，族长与其夫人马上便懂了，为何会这样。

随着所有村民都被月光笼罩后，谢吟风迷茫的跟随众人的脚步朝前走去。

巨木不再是虚虚凝在天空的巨木，而是实打实的出现在了眼前，与巨木相比，他们何其渺小。

谢吟风看了一眼，发现自己此刻身处一个无边无际的土地上，沈灵犀此刻正走在她身旁，还向她伸出了手，道了句：“别怕。”

谢吟风下意识将手搭了上去，如同沈灵犀当年带她回宗门时那样。

此地祥和安宁，其实她并无惧意。

她不知道村民们要走向何处，只知道，目光所及之处，开始出现了一些她从未接触过的生物，耳旁也传来欢声笑语。

“那是白虎。”

沈灵犀手指向一旁的白虎幼崽，这只幼崽看上去刚出生不久，它身上的绒毛细密，两个圆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的，似是要记住出现在面前的村民们。

“白虎与青龙、朱雀和玄武共称为四大神兽，”沈灵犀的视线向上抬，“那就是朱雀。”

谢吟风随着他的视线向上看，果然看到在树木顶端的一个个小窝，窝中有凤头伸出来仔细的打量着他们。

所有人都靠近巨木的根系处后，谢吟风看到了位于巨木下方的灵池，其上有飘渺的雾气掩盖着，叫人看不清楚大概的轮廓。

族长停下后，对沈灵犀道：“进灵池泡一泡，涤净灵体。”

谢吟风便松开了他的手，倒像是引来了他的不满，随后见族长夫人对谢吟风道：“你也去？”

谢吟风瞧了瞧没人站在她周围，便用手指着自己，问：“我？”

族长点了头：“快去吧。”

带着满腹的疑惑，谢吟风也抬步走到灵池边，听到沈灵犀扑通一声下水后，也跟着跳了下去。

入了灵池之后，眼前视线都被雾气掩盖，只感受得到灵气钻入体内，随后在体内上蹿下跳，誓要把她体内每一寸都涤荡个干干净净不可。

起初是剧痛难忍，时间久了之后也就麻木了，谢吟风安安静静的泡在灵池中，心中被变强二字充斥着，以此坚持着。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数百只凤凰绕着树顶端盘旋，时不时引颈长鸣，场面看上去好不壮观！

族人中也有人化为原形，随后展开双翅，急速冲上巨木顶端，加入了一众凤凰，以树顶为中心腾飞，不多时在中心处出现了一股力量恐怖的风暴。

被吸引来的除了凤凰，还有龙族，有了龙族加入后，风暴中乌云闪电齐现。

凤凰盘桓时身后泛起的五彩霞光，其中以红色最甚似是燃烧着的火焰，也同闪电一起融入那风暴中去。

沈灵犀在灵池中涤净了身体，化作了龙形，从灵池中一飞冲天，他的身旁也伴随着闪电，待他进入风暴中后与他一同消失不见。

劫云在风暴中凝聚，天色也黑沉得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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