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忠王棋局

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前的低气压，沉闷得让人心慌。

月黑风高，连更夫的梆子声都显得有气无力。

影子再一次来传话，他几乎融入了这片粘稠的夜色。

这一次，影子没有带来往常那个装着银子的布袋，而是直接递过一封密信，这密信没有封缄，只是纸质格外讲究。

影子的声音透过蒙面巾，比往日更低沉，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殿下嘱我传话：风雷将至，乌云压城。务必深藏其身，敛迹潜形。万不得已时，舍业保人，是为上策。”

短短一句话，如同冰锥刺入叶长安的心中，让她瞬间从头凉到脚。“舍业保人”？太子的危机为何会牵涉到自己好不容易建立的叶氏产业？为何会牵涉到李沄？

而且，李沄从未用过如此严峻的措辞！

这已不是暗示，而是最直接的警告，一场足以摧毁一切的政治风暴即将爆发，其猛烈程度可能超乎想象，甚至连他本人也未必能完全掌控局面。在这等天威雷霆之下，她苦心经营的“叶氏净坊”和“狐商”网络，都可能瞬间灰飞烟灭。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微颤地展开那封密信。信上的字迹瘦硬峻急，力透纸背，显然是李沄亲笔，内容更是让她瞳孔骤缩：

“惠妃泣血控于御前，言太子瑛阴结党羽，巫蛊诅咒圣躬，怨望之意溢于言表。龙颜震怒，天威难测，祸福旦夕之间。着尔即日起，密切留意‘兴胡邸’吐蕃商人贡松近日之一应动向，详录其接触之所有人，尤须注意其与‘永嘉坊’东南隅宅邸之往来。只眼观耳闻，录之即可，绝不可暴露行迹。切记！切记！”

信末，盖着一个极淡的朱砂私印，形似困兽，正是李沄从不轻易使用的私印。

叶长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头顶！武惠妃竟然用了“巫蛊诅咒圣躬”这种在历代宫廷中都最为恶毒且最能触怒帝王的罪名！这已经不是争宠构陷，而是要将太子李瑛彻底钉死在十恶不赦的耻辱柱上，永无翻身之日！

玄宗皇帝再沉迷享乐，听到这种指控，也必然勃然大怒，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李沄交给她的任务，凶险程度也骤然升级。那个吐蕃商人贡松，显然是武惠妃集团精心挑选的关键棋子，很可能是用来“传递”巫蛊证据或散布致命谣言的中间人。

不过“永嘉坊”东南隅是怎么回事……

叶长安迅速在脑中调取长安地图——永嘉坊东南隅似乎住着太子妃薛氏的一位远房叔父，一个不大起眼的中层官员。这是一个极其阴毒的栽赃链条：通过胡商“无意中”将所谓的“罪证”遗落或“贩卖”给太子妃的亲戚，从而坐实太子“勾结外邦、行厌胜之术”的惊天罪名！

叶长安暗自回忆着李沄的信息，发现这个李沄复杂而冷酷：首先是最严厉的警告让她必要时可以放弃店铺，保住性命。但紧接着，又安排一个极其危险的任务，让她去监视这个风暴眼中心的关键人物。这既是利用她独特的情报网络去验证信息掌握主动，也可能包藏着更深的意图：会不会是想在关键时刻抛出这些信息，搅乱武惠妃的布局；又或许想借刀杀人，削弱太子势力；甚至可能是为自己预留后路和筹码。

叶长安一脸黑线，内心疯狂吐槽：自从跟李沄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后，李沄这饼画得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结果KPI考核一来就直接上地狱难度？让我一个新手村小号去单刷终极BOSS的关卡哨兵？！跟这个不靠谱的盲盒系统一副德行，工资……啊呸！体验值没涨，寿命余额也没见多，就要我赌上身家性命去玩无间道？有没有天理啊？！

吐槽归吐槽，叶长安的大脑在极度紧张中反而变得异常清醒和高速运转。李沄的警告是百分百真实的，危险也是毁灭级的。但“只眼观耳闻”就能获得贡松的全部信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于登天。

如何既能监控那个危险的贡松，又不被对方及其背后庞大的势力察觉？传统意义上的跟踪、收买、刺探，在这种级别的较量中，无异于自取灭亡。

必须用非常规手段！要用一种完全无害甚至看似愚蠢的方式，去包裹真正的目的！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击中了叶长安！她猛地一拍大腿，眼睛发亮，立刻扑到书案前，抓起笔铺开纸，便开始奋笔疾书，嘴里还念念有词。

第二天一早，叶氏净坊所有伙计、侍女甚至后院的老师傅都被召集起来，据说是进行业务培训。

叶长安顶着一对熬夜产生的黑眼圈，却精神亢奋地挥舞着一叠印着奇怪格子和问题的纸张，宣布了一项“重大革新”：

“各位！为了进一步提升我们叶氏净坊的服务品质，精准把握客官老爷夫人们的需求，从今天起，我们正式推出‘客户满意度问卷调查’活动！每一位在店内消费超过五百文的贵客，结账时都要热情诚恳地邀请他们填写这份问卷！填完的客人，赠送一小块最新款的‘试用装’香膏！” 伙计们人手一份那所谓的“问卷”，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大大的问号和茫然。

只见纸张最上方写着：【叶氏净坊诚邀您品鉴赐教，助我精益求精】

下面是一系列古怪的问题：

1.您今日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略显疲惫？（请勾选）

2.您从何处知晓本店？（友人相荐/路过惊艳/闻名而来/其他____）

3.您平日偏好何时出行采买？（清晨/午后/傍晚/夜间）

4.您昨日歇息可还安稳？（酣眠至晓/多梦辗转/难以安枕）

5.您觉本店香氛是浓郁袭人/清雅合度/淡若无味？

6.（若勾选疲惫或难眠）是否需小店为您推荐安神舒缓之品？

7.您常居坊市可还便利？

……

阿史那弥真拿起一张问卷，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困惑，眉头拧成了一个结：“长安，此乃何意？询问他人睡眠安否与购买香膏有何干系？”她完全无法理解这种超越时代的营销逻辑和心理学应用。

叶长安嘿嘿一笑，拿过弥真手里的问卷和炭笔，眼神狡黠：“来来来，弥真，你亲自试答一下，便知奥妙。”

弥真虽觉莫名其妙，还是依言道：“神采……尚可。从何处……我自是知晓。出行……午后或傍晚。睡眠……”她犹豫了一下，眼神微闪，“尚可。”

“错！大错特错！”叶长安盯着她的眼睛，洋洋得意，“你昨日定然多梦易醒，丑时应该起身去院中望月良久，归来后直至寅初才勉强入睡，对吧？你午后从不出门采买，因你畏日头，且那时你需核对胡商账目与货运清单。还有，你方才回答‘睡眠尚可’时，睫毛快速眨动了七下，右手拇指下意识摩挲食指指节——这是你心绪不宁、试图掩饰时的习惯动作！你在撒谎！”

弥真瞬间僵在原地，目瞪口呆，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你如何得知？！我并未告知于你！”她失眠问题竟被叶长安通过这几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看得一清二楚！（其实是叶长安根据经验说的）

“这便是‘问卷’的魔力所在！”叶长安得意地扬起手中的纸，如同展示一件神器，“这些看似寻常无奇、甚至有些蠢笨的问题，组合起来，交叉比对，便能于无声处听惊雷，拼凑出一个人的行踪习惯、心绪起伏乃至不欲人知的隐秘！我们何需冒死追问‘你可曾认识一个吐蕃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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