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发病
傍晚六点整,训练准时结束,但谈争并没有打算这么早就离开。
她在等一个人的电话。
夕阳缓缓坠下,天边一片暗红,谈争呆呆地躺在田径场的草坪上发呆,一个人枕着背包,抱着自己的导盲杖,轻轻揉着着背包上的小黑猫挂坠。
往常这个时候,贺芃山的声音早已通过电流传来,带着训练后的喘息和笑意,可今天只有死寂。
六点半了。
她好像……真的把贺芃山给吓跑了。
师兄好不容易重新给她打一个电话,自己却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明明是自己控制不住逾越了那道界限,但她现在却无法控制地觉得委屈。
她真是有病。
谈舒婷将温热的蜂蜜水塞进她掌心,有些担忧地开口安慰:“小贺可能有事耽搁了。”
谈争摇摇头,摸索着扶着草坪站了起来:“我们回去吧。”
谈争感觉自己浑身都痛,这种痛感不仅仅是因为今天高强度的训练。她被谈舒婷带回宿舍,洗完澡后又开始对着黑暗发呆。
她能做什么呢?她是一个瞎子,是小小的省残疾人运动员,甚至还没转正。
而贺芃山是国家队目前的绝对主力,是华国四百米唯一的希望,她和贺芃山之间隔太远了。
师兄是活在太阳之下的人,从之间露出的一点点温柔她就应该知足了,而不是不识好歹地索求更多。
她没有办法主动翻山越岭地去追求贺芃山,她连出行都得依靠别人,她也没有钱,没有生活自理的能力。
谈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贺芃山今天缺席的电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在和贺芃山交流的时候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是一个盲人,意识不到自己已经失去了追逐爱的能力,以为自己还是从前那个追求者遍地的美女学霸谈争,以为自己还有一双明亮动人的眼睛。
一个盲人配拥有贺芃山这样的太阳的喜欢吗?
谈争心如刀绞后悔昨晚不顾后果的发言。
她就是作的。
作到现在,她可能再也见不到师兄了。
“争争!”
谈舒婷的惊呼声从身边传来,谈争迷茫地转过头。
她忽然感受一阵恶心从胸口涌上来,谈争想下床找到垃圾桶,情急之下直接踢倒了脚边的导盲杖,“扑通”跪在了地上。
谈争张了张嘴,突然弯腰干呕起来。
她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像是抱着救命稻草一样抱着导盲杖,酸苦的胆汁灼烧着喉咙,她用左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直到恶心感彻底过去。
谈舒婷轻轻拍着谈争的背帮她顺气,倒了一杯蜜水递给谈争,然而谈争似乎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
“好冷……妈妈……”
谈舒婷用手试了试谈争的体温,面带焦急却又疑惑:“没发烧啊。”
但谈争现在几乎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身体控制不住地大幅度发抖,双臂紧紧地环着自己,双眼空洞洞地对着前方,就像是个失去灵魂的布娃娃。
“妈妈,我,没事。”
谈争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想要扶着床沿站起来,但她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力气,站起来的一瞬间又倒了下去。
“这样不行。”
谈舒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给齐赫发了一个消息,然后回想起齐赫交代训练中心医务室的位置,用自己的肩膀把谈争撑了起来,帮谈争披好衣服后带着谈争往医务室走。
省残疾人训练中心的医务配备比普通省队的规格要高得多,由于残疾人出现生理和心理问题的概率比正常运动员高得多,所以医务室里面一直都有人二十四小时值班。
谈舒婷带着谈争一到医务室,值班的医生就围了上来。
七七八八检查完了后,医生皱着眉又问了谈争和谈舒婷很多问题,最后得出的答案是:谈争的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
医生指了指隔壁亮着的办公室:“她这个可能是心理问题,去找找旁边的张医生吧。”
谈舒婷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松口气。
医务室消毒水的味道很刺鼻,压抑的气氛几乎让谈争喘不过气来。张医生就让谈争填了张表格,回答了几个问题,但谈争能感受到他上下仔细打量自己的目光。
“中度单相抑郁症伴随躯体化症状,需要药物干预和定期心理疏导。”
张医生的声音很淡,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他见过有心理问题的残疾人运动员实在太多了,谈争并不算是严重的。
结果在谈争的预料之中,是中度而不是重度,可以接受。
她对自己的问题有数。
谈争的精神和身体就像是分成了两个人,心理极致冷静地想要控制自己抢夺回身体的主宰权,但身体却总是在部分时候受躯体化的影响。
谈舒婷带着药和谈争回到了宿舍,谈争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
齐赫晚上给谈舒婷打了个电话,了解了大概情况后就让谈争好好休息。他本来想让谈争休息一个早上,但谈争果断就拒绝了。
她给的理由也很充分。有心理问题的残疾人运动员这么多,他们也没有停下训练,自己没有理由搞特殊。
齐赫没有勉强她,叹了口气,就让谈争今晚好好休息。
这边刚和谈舒婷交流完,齐赫就给贺芃山发去了消息。
【齐教练:你怎么回事?谈争今晚发病了。】
贺芃山收到信息的时候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是谈争发烧了,转念一想才记起谈争的心理问题。
谈争平时的表现实在太像是一个心理健康的普通人,从来不会诉说自己的痛苦,也不会轻易向别人求助,贺芃山后知后觉,是自己今天没有给谈争打电话导致的。
【贺芃山:她怎么样了?】
【齐赫:中度单相抑郁,好在没有自残倾向,看上去是没有什么事了,但这孩子有什么事都喜欢自己藏着。】
【齐赫:我警告你,你如果有意思就和争争说清楚,没意思就断干净,别吊着人家,我的宝贝徒弟要是出了什么事,唯你是问。】
中度单相抑郁。
这六个字在贺芃山的脑袋里来回转着,嗡嗡作响。
他傍晚六点的时候刚好在开封闭式训练前的会议,贺芃山觉得他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让自己冷静一下,却没想到只是两个小时的时间,谈争就出事了。
都是他的错。
他明明知道谈争的心理有问题,自己却全然不顾及谈争的感受,只想给自己一段冷静的时间。
他哪怕只是发个消息说自己需要冷静一下,谈争也不会突然发病。
他的心脏突然像是被人紧紧攥着一样的疼痛,伴随剧烈疼痛来的是窒息感和一股无名的冲动。
贺芃山突然从床上直接蹦了起来,三两下收拾好了自己要带的东西,从抽屉里拿出了银行卡。
“你干什么?”舍友疑惑发问。
“去……”贺芃山突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他好像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但在得知谈争发病的那一瞬间真切地突然涌现出来一股冲动。
他要去找谈争。
但是他要去干什么呢?
和谈争划清界限?他不甘心。跟她表白?似乎又太轻率。
他从和谈争重逢后也就跟她见过一次面,虽然打了十几天的电话,但毕竟只有十几天。
贺芃山想起小时候满打满算的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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