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昔鸿恩(一)
将马球从吐蕃引入大唐,是江夏王礼部尚书任期内的重大贡献。①
圣人很喜欢这项运动,强身健体,还能增强集体意识。
国子监每一旬开设两堂马球课,圣人说,哪怕临近旬考了,也不许其他学科的师傅占用马球课时。十六卫禁军各自组队,由大将军组织训练,不论哪个遣唐使团来朝贡都要和人家比一场。
“这个马球杆的成本有点高啊。”审行皱着眉头说。
西内苑,马球场内群情激荡。契苾何力的左领军府正在大战吐蕃遣唐使团,高榭之上,太子、唐俭、江夏王与东宫属官们正在观战。
“你少吃两顿不就有了吗?”唐俭不睬他,手上攥着一把核桃。
审行很难做,吞吐着说:“左仆射说咱们超支了……”
唐俭一把将他扒拉开,不教他遮挡自己的视线,“玄龄问你你便说圣人让打的,把责任都推给太府寺,哪儿那么多废话。”
“可太府寺②支钱也要找属下画押啊!”
我趴在围栏为遣唐使鼓气,指着契苾何力上蹿下跳:“看见没?就是他,干掉他!拉索啰③——”
“你是哪一边的?”审行听不懂吐蕃话也能猜个大概,他跳下高榭,一巴掌在拍我的后背上,“修马球场要浇牛油、灭杂草④,保养维护又要花一笔钱,你倒玩得欢!朝廷就养你们这群貔貅?”
“大国邦交,需要联络感情。这便不错了,工部更只出不入,你拿阎大匠去。”眼看吐蕃队占了上风,我扒上桅杆,脸红脖子粗地呼啸道:
“扎西德勒!!!”
契苾何力正挥杆击球,一发不中,气得对左右大喊:“唐军何时出了叛徒?把他给我叉出去笞二十!”
说着上来两个左领军府的卫士,一人拽着我一条胳膊,这便要拖走。我挣扎呼救道:“嗳嗳嗳,宾至如归懂不懂?他们战场上打不过咱们,客场打球还没个鼓气的人显得我们多小气啊……”
契苾何力练兵太勤奋,他手下人蛮力无穷,我像只被狼狈拖行的死狗,半点脱不开身。左右两个卫士盗匪似的狞笑不止,引得高榭上的看客们也笑起来。
半场结束,吐蕃队大获全胜,契苾何力沉着老脸如丧考妣。我又为他揉肩捶腿又递水碗给他,他气得已经开始推卸责任了,拎着月杖说:“这伙计怎的不听使唤?”
“咱们的矛上轻下重⑤,原是为了方便长途行军,拎着不沉的缘故,月杖可是头重脚轻啊。”我抓起契苾手往下半寸,手腕一绕,按下杖头。
“不是横扫,是斜击。”
契苾一双煞星眉紧紧皱起来,不屑地藐着我:“小子只知道游乐的把戏,上阵打仗的时候你也逐个逐个敲敌人的头么?”
还没待我开口,太子走下高榭,对契苾笑道:“将军且缓一缓,下一场让我来。”
“容台啊!”唐俭脸都白了,我抻长脖子望向高榭,道:“江夏王,属下打过报告的。”
“去罢。”江夏王道。
太子的御座是一匹绛鬃马,名唤“赤罴”。遗义扶着太子跨上鞍鞯,将缰绳和月杖交到他手中。
“殿下,可以么?”遗义担忧地问。
太子笑道:“我也不知道呢?”
听说太子受伤前的骑术还颇好,只是这些年来上不得马,刚刚上阵时有些不自在,开哨后跑起来便熟悉得多。马蹄错落、击杖传球之间,太子将对方几轮的攻势抵挡下来,彼此双方竟然谁也进不了球,赛得很胶着。
观席的臣工都下了座,乌泱泱围聚在桅杆外。
遗义带头喊道:“殿下!殿下!”一时之间,马球场上的两队人马宛如冲锋陷阵一般,场外的契苾嚷得最欢,他挥舞自己的月杖,带着整个领军府声嘶力竭地叫道:“殿下!杀——”
太子连中两球,吐蕃一球未进,眼下场内二比零。遗义与审行搬出战鼓,两个人你一下、我一下地擂鼓,教围观者更加雀跃起来,如同眼看一场攻城破敌的演习。
我站在桅杆下,负责“唱筹”,为进球的队伍插红旗。不知什么时候负责身边多了个人,唐俭从袖内掏出一把核桃给我,皱皮圆瓜脸上挂着歪笑:“触类旁通,日后你见到多么刁钻的难处,也不在话下了。”
“下官不怕,大不了教契苾将军救我,想必他不会只顾着冲锋陷阵,拿下官的脑袋祭旗。”我也笑道。
唐俭拍我一巴掌:“哈,小子!”
哨声又起。吐蕃队找到进攻的破绽,几杖空杆划过,一球入门。太子不受其扰,与卫士们分列两边,夹道迎击,将队伍化作两条出水的龙,纠结缠绕着他的“敌军”。
月杖碰撞的铿锵声中,七宝球凌空飞荡,最终挡在“赤罴”足下,被太子挥杆入门。
刹那间群情鼎沸,东宫的属官们冲入球场,将太子高高地举起。十几双手撑成一张大网,将他抛起又落下。
“殿下!殿下!”
太子打了场打胜仗,前所未有的胜仗。这是他破获的第一支军队,攻陷了他挥刀相向的城池,天下都为他振臂一呼。
吐蕃使臣输了球赛,却并不在意,与众人一齐沉浸这片欢呼声中。不知谁起了头,球场响起来自西域雪山的悠扬长调,是游牧人的祝酒歌。我示意使臣将太子与两支球队围成圈,环步为他们舞蹈。
转身之际,我看见遗义的眼泪。他没有加入这场恢弘的庆典,远远地观望着,脸上挂着笑容,衣衫却湿透了。
审行看见他,惊异地叫道:“殿下!房四哭了!”
圆浑的歌声中,使臣为太子献上牟塔,太子回首对审行朗声道:“好舅舅,你替我哄哄他!”
众人一霎时捧腹不休,西内苑从未有这般欢腾的时刻,唐俭和契苾几乎要滚到地上去。审行扑将上去抱起遗义的双腿,将他高高举起扔进卫士们的怀中:
“献俘了!抓着个大官,赏金百两,先到先得!”
唐俭扯脖子嚷道:“哪儿来的赏金,你自己掏钱!”
太子揽着遗义的肩膀,替他擦眼泪:“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遗义袖口一抹,说不出话,红着眼连连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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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圣人宴请遣唐使团,我请他们回到鸿胪寺客馆休息,更衣易服,为晚宴养蓄精神。掌固们抬走最后一箱马球杖,我瘫在空旷的球场上,已经累得分不清天地了。
一道薄雾笼烟的影子挡住了半道暮色,睁开眼,城阳公主正俯身望着我,身后是飘散的蔚然晚霞。
“合作愉快哦,薛郎中。”
我蓦地坐起来:“公主,你吓我一跳。”
公主四下望了望,竟也敛了裙摆在我身边坐下来。
“公主,地上不干净。”
手边不趁他物,我只好用袖口擦拭她附近的地面。公主唤住我,道:“嗳,你看你。你坐得,我便坐不得么?”
我总算有些摸清楚为什么我常常喜欢拒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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