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 56 章
第零天的夜晚，赵汝安久违地品尝了闻馥的手艺，各方面都是。
餍足过后，她身上的奕奕神采稍微被浇灭一些，对着空气打了个哈欠，等坐在床边的闻馥给脖颈涂完药膏，靠在他的肩膀上，眼角沁出的生理性泪水被细心地拭去。
“你是怎么到这边的？”
赵汝安感受着闻馥替她梳理头发的力道，舒服到简直要像老虎一样“呼噜呼噜”发出满意的声音，“你能到这边，应该是身死魂未消……谁欺负的你？”
她明明记得自己帮闻馥安排好了一切。
闻馥垂眸：“陛下来了一趟。”
条件反射地，赵汝安周身所有的旖旎意味尽数散去，就像走在钢丝上的杂技演员突然注意到下方是万丈悬崖。
如果是那位至尊斩草除根杀死了闻馥，赵汝安无话可说。
即便如此，她依旧故作镇定：“陛下怎么来了。”
“陛下微服私访，来寻大人不得，给了我一些银钱生活就走了。”
简短的一句话，凝聚着闻馥永生不能散去的怨念。
“赵大人，已于半年前病故。”
“死了……吗。”
他原以为自己看到那位九五至尊片刻的失神和伤悲后会感到快意，“看看，你把你最好的友人，最忠诚的臣子推向死亡的彼岸”，但闻馥只感觉到了虚无。
茅屋之下，将贵人刻意简朴的穿着都衬托得昂贵。
“你对赵卿一向尽心，赵卿最后的时日……有没有话要和朕说？”
“没有。”
贵人很是伤感。她想了解赵汝安的生活，想从健在的闻馥口中入手，因此询问：“这般简陋的地方，赵卿是如何生活的？”
闻馥并不买账，答语在不卑不亢中夹杂冷漠：“只是回归庶民之身，不可称其陋居。”
见闻馥没有丝毫分享的意愿，皇帝只能落下一声叹息。赵汝安恨不恨、冤不冤已经无从知晓，这唯一随她远离京城、忠诚不二的夫侍定是怨的，这股怨气让她惭愧到不能久留。
临走前，贵人让随从留下银钱。
“一介寡夫，难以立身啊。”
皇帝一走，闻馥就把赏赐的银钱拿去修缮学堂，没有给自己留一分。
教当地士绅家中的男性幼子识字是赵汝安给他准备好的后路，用以糊口谋取生计。赵汝安更是在生前和姓郑的小家族交好，背着闻馥打点上下。就着这层难得的情谊，郑家人答应礼遇庇护闻馥度过残生。
然而，闻馥夜会外女的消息还是被有心之人传了出去。郑家人虽然按照约定继续护佑闻馥，但也因为“背叛”对他冷淡很多。
直到有一日，闻馥教书到很晚，独自乘着夜色归家。赶路时身旁刮过孩童的嬉戏，闻馥刚想提醒他们早点回家，不要在外边逗留，便被玩笑般地推进了身旁的河流中。
滚烫的冬日，孩子们慌张地跑开，只有他在刺骨的河水里浮沉，头顶是幽蓝色的月光。
闻馥本会凫水，只是年纪大了，周身的水实在冰冷，有些艰辛。
在他钻出水面的一刹那，他看见了月亮。
月亮太美，河水太冷。
就像是唱歌一般的腔调，闻馥平和地向赵汝安讲述自己的死亡：“‘今天晚上的月亮真好啊，简直就像是中秋节一样’。就这样沉下去，好像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我不怨陛下，只是畏惧大人怪我不好好生活，在下面不愿意见我。”
“……”
重回此世这么多时日，赵汝安还是第一次因感受到许伤悲而叹气。
她将闻馥拥入怀：“不会的，能再见到你，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我看到大人有自己的家人，我也开心。”
他一说起窝心话，赵汝安就忍不住要亲亲他的脸颊。
“不是说了吗？这里没有什么大人，你以后在外面叫我什么？”
“赵总或者赵老师。”
“对——唉，其实想想也挺讽刺，我哪里跟那些站在讲台上的人一样配称老师，不过娱乐圈向来会给自己贴金。……私底下呢？”
“软软，或者安安。”
赵汝安莞尔：“对了。”
只是，闻馥像小狗一样靠在她的颈窝里，轻轻道：“阿阮。”
“……你还在怀念那段时光吗？”
闻馥判断出她没有动怒，只是对这个称呼怔了怔，笑着去摸她抿起的嘴唇：“不，现在是最好的。”
他不要往后看，因为赵汝安正站在名为“现在”的刻度上，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要继续吗？”
“……随您的心意。”
第一天的早晨，赵汝安睁开眼，身旁已经冷却。她坐起身，也未穿衣，径直前往客厅。
彼时闻馥已经将早餐完成大半，见着赵汝安赤身也不惊讶，只是看了眼早有准备拉起的窗帘，然后歉意道：“家里材料不够，很多吃食制作不了……很抱歉。”
“没关系，有这些就够了。”
赵汝安并不着急吃，伸了个懒腰，“好久没有这么自由了。你昨晚跟我说了姜朝的事，我做了梦，梦见我们南下的时候。”
“海姥节。”闻馥知道她在想什么。
海姥节是南方海边特有的风俗。男人要提前一晚为妻主准备服饰和捕鱼网，无论工作有多沉重都只能用这一晚上完成，这样才能获得海姥的祝福。
第二天，女人们赤｜裸上身，只穿特制的下衣竞相来到海边下水捕鱼，一看鱼的成色，二看数量决出第一名，被选为海姥的使者，成为夜晚祭典的主人。
“他们说我做的衣服很好，一定可以让妻主拿下第一名。”
赵汝安撑住下颚：“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你是我家的，知道了就不会这么说了。你待在寄宿的人家，看不见，我当时还被取笑了。”
她和姜朝的女人相比生得实在瘦小，攀住她们的手臂能直接腾空而起，就像在荡秋千一样。
她们取笑她，却又并非出自恶意，夜晚的祭典给她烤了好多条鱼。使者在分发鱼饭的时候，尤其嘱托赵汝安要吃干净，海姥会保佑她生得健壮，摆脱疾病和厄运。
篝火堆映照出了赵汝安的脸，她消化着旁人无法理解的感动，只觉得这一时刻实在是迷人至极。
褪去繁重的衣物，身体仅仅是身体。不需要被赐予羞辱，以能否悦纳自己还是未知数的性反哺；不需要被给予焦虑，把极致的瘦嫩当做回报。
闻馥给她盛粥：“您跟我说过的。但在我心里，您就是第一名。”
不知道他往里面放了什么，赵汝安吃了一口便眯起眼睛，柔和的味道沁入味蕾，有股不同寻常的香味。
用她跟网友学来的话，叫做“好吃到旁边死了个人都不知道”。
“别说这种晦气话，我害怕一语成谶。”
赵汝安舀了勺喝：“知道了。我妈也爱这么说我，你要不什么时候跟她PK？”
“P……K？”闻馥的反应有些缓慢，细思后发觉赵汝安调笑中蕴含的意思，掩饰着喜悦道，“我和您家世并不匹配，还是过些日子吧。”
赵汝安没有再深入聊下去，短期内她确实没有带闻馥和家人见面的打算，还是先立业为好，她有很多事要做。
带给祁令瑛她们看看倒是可以提上日程，然而想到祁令瑛的反应，赵汝安忍不住笑了。
为了掩饰笑容的莫名其妙，她正色道：“我有点冷。”
闻馥随即离席，手把手给她套上毛衣，穿上家居裤，就像从前伺候赵汝安上朝，细致入微，体贴至极，用最短的时间让她的躯体记住自己的温度。
“你知道我的意思吧。”赵汝安垂首看他为自己整理裤脚，“出租屋那边自己处理好，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她触碰闻馥的发旋，手指挑起一点，揉搓时似有淡淡香气扑来——这具借来的身体，越来越跟她记忆里的闻馥像似了。
“中午吕阿姨会来做饭，你跟她认识一下。要是有什么想买的，让她代劳就行。你现在不是素人，别给我惹出事来，明白吗？”
“明白。”闻馥抬头，仰望着她，“我不给您添麻烦。”
赵汝安不禁摩挲起他的侧脸：“乖乖，这样对你也好。”
饭吃了没多久，赵汝安又让闻馥手嘴并用让她释放了一回，最终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盖着毛毯让闻馥投喂。
她忽然开口：“我要是让你演戏，你愿不愿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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